敖清說的書房,自然是她整理學課時用的那個。
元辭跟著她進來後,先簡單地看了眼房中陳設,布局大方雅致,窗台上放著幾盆蘭草,一陣風過,便有幽香撲鼻。
敖清讓下麵的仆從都各自休息去了,要是想要結伴上街遊玩隻消和瀾姑姑報備一聲便可,現在無人隨侍在側,她親自拿了火折,點亮了蠟燭。
本來有些幽暗的室內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敖清拿起她和小點子昨日熬夜整理的內容,遞到元辭麵前。
元辭看了她一眼,才伸手接過她遞來的紙張。
敖清看他看得認真,不敢打擾,走到旁邊取了塊丹紅色的墨錠,加之清水細細研磨。
元辭看東西時一貫專注,翻了兩頁又停下,拿起筆山上擱著的細毫,剛要蘸墨,便看見一隻小手推著一方新的硯台到他眼皮底下,裏麵是已經磨好的紅墨。
元辭看見敖清露出一抹乖巧的笑,眼睛清澈如山中湖雪。
略一愣神,他不自在地收回視線,拿筆在硯台中輕舔,然後專注地在紙上修改了起來。
燭火照及範圍有限,敖清睜大眼睛想要看他寫了些什麼,卻一無所獲。
敖清隻好拿起另一本書看了起來,時不時抬眼看一眼元辭,再低頭看書。
昨日興之所至,突發奇想,弄出這樣一個不成調的東西,也不知道狀元郎會不會笑話她。
不過元辭最是守禮,即便覺得可笑,也萬萬不敢直接出聲諷笑。
燭淚很快淹沒燈芯,平時剪燭花都是茴香在做,今日茴香不再,她隻好自己站起身,在後排架子上翻翻找找,尋那把小銀剪。
架子上沒看見,她又在燈架下看了一圈,才在旁邊看到。
剪下燭花,燈火猛然往上一躥,剛好元辭看完最後一頁,他抬眼看向敖清,出聲道:“想法不錯。”
敖清拿著銀剪站定,心道這句話後麵肯定還是有轉折的,於是乖乖聽訓。
“但是——”
果然。
元辭道:“你隻是籠統的歸納,並沒有注意層進關係,雜亂無章,如何自成邏輯?”
敖清:“我……我這隻是初設想法,落實核定無不需要時間,以後定然會整理的。”
元辭聲音淡然,“那請問殿下,你可有正式上過太學?”
敖清搖頭:“女子不可入學,你是知道的。”
“那殿下可曾參與過科舉?”
“……自然也沒有。”
“既然殿下根本不知道何為完整的教學體係,也沒有參與過科舉選拔,又怎能讓學子明白學什麼考什麼?”元辭溫聲反問她。
敖清有些發怔,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是總是需要有人來做這些的,本殿……本殿不會,但是願盡力而試。”
元辭道:“術業有專攻,殿下不必如此心焦,倒不如找一些有經驗的大儒,讓他們商量。”
“明日我帶你去見粱大儒,你就將自己的想法說與他聽,他會給你建議的。”
說起這個,敖清有些緊張,“那我去見他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先生講求人與人之間的率性坦誠,你隻需要真心求教便是,”元辭安撫了她幾句,“再說,萬事有我。”
敖清先是輕飄飄地點了點頭,而後又重重地點頭。
心之所向,雖遠必達。
元辭看著她堅定的模樣,抽出一張寬卷展開,俯身提筆。
他寫字的速度很快,介於行書與草書之間,但是又比行草規整,一撇一捺,盡是風骨。
不一會兒,元辭就將寫好的寬卷遞給她。
敖清一邊接過一邊問:“這是什麼?”
元辭道:“今年殿試題目,你父皇親筆所出。”
敖清手一抖,險些將紙落到地上。
她緩緩展開,目光看向卷麵,一字一句道:“夫自始皇,滅六國,安九邦,興國之治始,欲千載萬世而為之,然不過二世,族滅也。緣何之,浮費彌廣也。”
敖清實話實說:“元辭,我有些看不懂題目。”
原先她隻知道自家夫君是新科狀元,現在一看題目,便是覺得為何別人說這是十年所未見之難題也確實不假。
元辭看著她頭一次露出委屈的表情,心裏有些想笑。
“這是一道策問題,”元辭指了指卷上的“浮費彌廣”,“此為題眼。”
敖清認真盯著那四個字,卻暗恨自己平時還是書讀少了。
“浮費,出自《漢書》第七七卷,蓋不以本臧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別公私,示正路也。故,浮費為浪費也,彌廣,意味遼闊,出自《豪士賦序》中的“節彌效而德彌廣,身逾逸而名逾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