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暗暗鬆了一口氣,駕著車帶著失魂落魄的喬伊斯原路返回倫敦去了。達西卻決定在原地再等上一會兒,一是等天色稍暗,二是和卡爾的馬車錯開時間。
朱麗葉的後頸隱隱作痛,是以她有些頭暈,她暗自苦笑了一聲,喬伊斯真下得了手。在達西的馬車裏,她實在不敢太過舒展身子,事實上她已經被查理的馬車顛簸得渾身酸痛,她坐在馬車的角落裏,在裙擺下偷偷地踮了踮腳尖,悄悄地小幅度晃動腦袋,並且努力忽視達西冷峻的麵容。
盡管達西自認為是一個正派人,他的馬車也夠大夠氣派,可在這樣一個氛圍下——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幾乎凝滯不動的時間,空氣流通有些不暢的車廂,同一個漂亮姑娘坐在一起,這個姑娘還悉悉索索地不知在出什麼動靜,並且把他當做空氣。他覺得實在忍受不了。
“您從來不向別人道謝的嗎,小姐?哪怕是一個挽救了你岌岌可危的名譽的人?”他硬邦邦地甩出這一句話——於此同時他立即後悔了。
“哦,”朱麗葉有些詫異地僵住身子,她腰部的骨骼正偷偷活動到了一個最關鍵的位置,結果被達西的出聲嚇了一跳,似乎扭過了頭,變得更疼了。她因此有些沮喪,“我以為達西先生完全不需要我的道謝。”
“那你可真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達西迅地從舌尖吐出這一句,他的聲音就像珍珠從絲滑的綢緞上滾落般流暢,就像木質優良的音箱出的樂聲一樣動聽。
可這句話卻叫朱麗葉心裏生氣。她努力使自己不動聲色,“我不知道是在哪裏,是哪一個舉動給您留下了如此的印象,不過我會因為您明智的言論使我的行事更加謹慎。並且我也不會去奢求能改變您對我的這個印象,因為您如此執著的一個人,到死都守著最初的印象!”
這番言論詭異又該死的熟悉,也成功挑起了達西的怒氣,“難道你對你自己的評價不是如此的嗎?一意孤行地單身赴一個年輕男人的約會,不自量力地把自己置身於險境,現在,隨意地評價一個堪稱陌生的男人,哪一點不是因為你的自以為是才做出來的事呢?”他簡直受夠了這些自以為是的女人!
朱麗葉默默不語,她突然覺得達西的這番話雖然不動聽,可一定程度上卻是戳中了事實。除了對他的評價——那是她憑著腦中的印象說出來故意使他不高興——之外,她確確實實高估了自己。她以為掌控得了自己,卻不代表她能掌控得了別人;她以為她了解的人,其實並沒有看穿他的全部性格;她以為,什麼都是她以為……這其實是多愚蠢的行為啊。
她突然的緘默不語,讓達西也尷尬起來,車廂裏似乎還留著他憤怒的餘音,扔出去的石頭掉進了渺無回聲的大海,使出去的勁兒砸進了綿軟的棉花堆。
良久的安靜差點讓達西坐立不安,以為自己把一個年輕姑娘弄哭了——他這才想起來就在沒多久之前,這個姑娘被自己曾經的未婚夫拐帶著私奔,已經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想到此,他終於忍不住飛快地瞥了一眼朱麗葉,鬆了一口氣地現對方正在呆,一雙柔媚的大眼睛不知道聚焦在哪裏,看上去有點傻氣。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漫長,受夠了宮廷浮誇宴會的達西頭一次在晚飯的時候閑坐在這裏,漫無目的的思緒不知不覺地停留在身邊的朱麗葉身上,他為她的態度和反應感到奇怪。
六點多一點的時候,他收到了喬治安娜的求助,她慌裏慌張地將事情說給他聽,並懇求他幫助朱麗葉,因為那家帽店已經人去樓空,據鄰居的話,一輛馬車從後街才出沒多會兒。達西隻好立即讓她向斯托克家求助,幾撥人馬同時悄悄地倫敦尋找,而他自己考慮過後,則直接穿過森林,堵在了這條小路上。
在等待的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裏,達西無數次譴責了這對輕浮,天真,愚蠢的年輕人——他壓根兒沒想到會是男方以那樣的方式帶走她的。不過她醒來似乎竟然沒有勃然大怒,對卡爾先生這樣非常冒失,非常沒有禮貌,絕對不可原諒的行為也沒有加以指責——不過或許是因為指責了也沒有用,事情畢竟已經生了。
現在,她又對他的指責——頗為嚴厲的指責漫不經心就這樣茫然地起呆來,擱別人身上不是跳起來反駁就是漲紅了臉為自己遮掩,他真不知道這個姑娘的心眼兒是怎麼長的。
在達西不自覺將注意力轉移到疑惑朱麗葉的心髒結構時,馬車開動了。
顛簸的小土路讓朱麗葉立即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渾身都疼,胃裏的空氣翻騰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