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西的雙手有力結實,一路抱著朱麗葉上樓卻沒有任何顛簸,朱麗葉隻顧掩耳盜鈴,完全沒有注意他的身子越來越僵硬,攏著她肩膀的手指時鬆時緊。
雖然朱麗葉揪著達西的衣襟將臉蒙住,什麼也看不見。可從達西的角度往下看,卻看見她纖長優美的脖頸上幾縷金色的長碎因為汗濕黏成一彎誘人起伏的弧度,襯得蜜色光澤的背景愈充滿令人血脈賁張的蓬勃活力。那細軟的金色絲,就像阿裏阿德涅之線,翻過纖細的鎖骨,一路引著人的思緒向覆蓋著麵紗的雪山蜿蜒。
等到達朱麗葉的房間時,倘若不是朱麗葉的床足夠柔軟,以達西忙不迭將人扔下的姿態,朱麗葉某個地方的傷處恐怕要雪上加霜。
平克爾頓夫人此時也顧不上杵在屋子裏身子僵硬的達西,她匆匆道了謝,就急忙半蹲在床邊,要替朱麗葉除去腳上礙事的靴子。
朱麗葉忍著疼痛,掙紮著起身,用手緊緊壓住裙邊,平克爾頓夫人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親愛的,隔著靴子,我沒有辦法看出你扭得是否嚴重。”
倒是達西立即明白過來,他看了一眼朱麗葉的頂,和那隻緊緊拽在裙角的小手,明明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景色,卻也不由自主地把臉臊紅了,他張了張垂在身側的手指,立即轉身走出門去,甚至還貼心地帶上了房門。
安布爾夫人帶著女仆走上樓來,她示意女仆將熱水端進房,自己卻走到了達西身邊。
“我可不會感謝您幫助我們,達西先生,您的功勞可抵不過您犯下的錯誤,”安布爾夫人語氣十分誠懇,但說出來的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兒,“畢竟是您猛然起身嚇到了可憐的朱麗葉,不瞞您說,我也被您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似乎對身前這個神情疏離冷淡的年輕人格外好奇,她問,“您當時為什麼要突然站起來呢,達西先生?”
達西的手指又忍不住動了動,良久,他才從喉嚨裏幹巴巴地擠出一句簡短的話,“我很抱歉,夫人。”
安布爾夫人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聲,又趕緊咽了下去,倒像是一聲清清嗓子的咳嗽。她是上了年紀,不過大概保養得宜,她身子健康得很,耳朵也十分好使,那個時候,朱麗葉與同伴的告別聲雖然遠在門外,並非輕不可聞,還有她的羊皮靴一路奔跑進門的歡快聲——若是擱在從前,安布爾夫人必定是要嚴厲批評一番的,可現在,她覺得既然朱麗葉從年幼時就已經開始訓練掌握了禮儀的技巧,偶爾在鄉下活潑幾回也未免不可,誰知就是這麼偶爾的一放縱,倒讓朱麗葉吃上了苦頭。
她這麼猜想他起身的原因是一回事,可若眼前的年輕人不願意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安布爾夫人決定,便是自作多情,也該由她來,而不是讓朱麗葉親身品嚐這一情緒的無奈和窘迫。
“您說您是來拜訪附近的朋友的?”安布爾夫人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不會討老人家歡心的年輕人了——尤其是她還有一個未婚的漂亮外甥女。達西先生在突然上門拜訪之後,隻寥寥說了幾句話,兩個人相對而坐,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話中大段的沉默讓安布爾夫人深切感受到這種禮儀帶給人的痛苦。
“是的。”達西絲毫不能察覺到安布爾夫人的用意,依舊用一個單詞打了她。
“我能否有幸知道您這位朋友的姓氏?”安布爾夫人用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態度興致勃勃地問。
“賓利,夫人。”達西頓了頓隨後又補充了一句,“他並不屬於您經常接觸的社交圈。”
安布爾夫人覺得有那麼些意思,在海裏鎮的故事中,附近的普特萊斯村確實有一戶姓賓利的暴戶,主人家的人品似乎還能得到認可,隻是不得上帝的憐憫,最近有連連有不幸的事情生。她皺起眉頭想了想在教堂或者哪位夫人的下午茶時聽到的種種細枝末節,她試探地問道,“達西先生,冒昧地問上一句,您這位朋友的妻子是否與您……有什麼親戚關係?”
達西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一絲僵硬,不過他很快就給出了答案,“賓利夫人是我前任妻子的姐姐。”
安布爾夫人不禁為他的誠實感到遺憾,她似乎感到有一點驚訝,“……要好的朋友娶了一對姐妹?……這可真和故事書裏一樣浪漫。”
“噢,是的。”達西緊抿了雙唇。
“真是個遺憾,先生,”安布爾夫人慢慢地說道,“沒錯,這是個遺憾。”
達西不解地迅看了她一眼。
“夫人,醫生來了。”一個女仆站在大廳裏通報道。
“哦,請他上樓來,萊蒂斯。”安布爾夫人匆匆以最後一個問題結束了這次短暫的談話或者問話,“不知道您是否願意留下來與我這個老太太共進午餐呢?”
朱麗葉的腳踝腫得並不嚴重,恐怕還沒有她在外人麵前因為丟臉而受到的創傷嚴重,海裏鎮的醫生保證隻要她好好休息上兩天,很快就可以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