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小姐,你在這兒。”
朱麗葉回過神來,她臉上還殘餘著方才的沉思——遠遠不像安布爾夫人說的孤獨悲傷,一派平靜,隻是目光還有些遊離,“哦,達西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
“有一位小姐在早上對我出邀請,結果她轉眼就忘之腦後了。”達西板著麵孔。
“啊,對不起,我剛剛有些走神,再說你又不是沒有拒絕過我的邀請。”朱麗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那我們走吧,姨媽或許還在等著我們。你來多久了?”
“如果你是指去一進門就能看見的小圓桌邊的話,那裏空無一人。”達西刻意回避了她最後一個問題,他其實已經來了很久,他進門時並非沒有遇見安布爾夫人,隻是她在打招呼時,手中的茶杯沒有端穩,全部倒在了她精致的裙擺上,因此她遺憾地告訴他,她必須去換一件衣服,可能需要很久,而朱麗葉去了花園的另一邊散步,他完全可以去找她。
房子的拐角離此處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正好將風中飄來的聲音盡收耳內,達西到達的時候,正巧看見朱麗葉臉上掛著不屑地笑容,從那張精致菱唇中吐出的一串串話語將屈維斯先生諷刺地像一條蠕動著的巨大肉色蟲子。那機靈又高傲的模樣在達西看來十分順眼可愛,然而在屈維斯先生眼裏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喘著粗氣從達西身邊經過時,都沒有看見旁邊有個男人用一種鄙視的眼神掃了他一眼,仿佛就像是抖落沾在衣服下擺的塵埃一般嫌棄卻漫不經心。
“你在想什麼?”看著她寧靜的側臉,達西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嚴重的人,然而,今天的朱麗葉讓他覺得奇怪極了,與他印象中那個影子重疊不起來,從早上在墓地開始,她就給他帶來一種強烈地不可捉摸之感,這在年輕姑娘身上很少見。
朱麗葉微微沉吟了一下,“說起來有點好笑,但如果我說我在思考一個人應當如何生存,你會不會相信?”
達西沒有任何表情,隻是他的黑眼睛裏透露出一點困惑,“這個命題對你而言過於寬泛。”
“就在剛才,一位屈維斯先生向我求婚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他,”朱麗葉的表情突然生動起來,她比劃著手向達西形容屈維斯的長相,“他長得很胖,相當肥,讓人看著他都覺得呼吸是件困難的事情,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想象一下,你的血管裏流動得不是血液,而是濃厚粘稠的脂肪。”
“你的描述有點……讓人不舒服。”達西實事求是的說,他此刻沒有再說出類似年輕姑娘不該把別人求婚這件事告訴別人這種說教的話——因為他想聽下去。
朱麗葉有些憂鬱,“沒錯,就是那種感覺,他拿出一條項鏈向我炫耀——其實我覺得他挺傻,他是有錢沒錯,可我也很有錢——他用錯了方式。不過在別人身上挺管用,一個年輕的女校學生,被她的校長現她懷孕了,而經過種種調查後取證後,那位女孩承認孩子正是那位屈維斯先生的,人們在她的梳妝盒裏現了許多貴重的,完全不是她所能擔負得起的飾。我在想,如果是我——你知道我的錢並不是我自己掙來的,我隻是很幸運地擁有了一位有錢的父親和能幹的哥哥——如果我也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女人,時日一久,我是否能控製自己不去附庸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華服美酒?”
“你說得沒有任何意義,斯托克小姐,”達西靜靜地道,“你不應該在陽光下把自己代入那樣悲慘的境地,況且,你既然能思考這個問題,我也不覺得您會受到金錢的誘惑——你看上去不像一個腦袋空空的姑娘。”
朱麗葉搖搖頭,“那是因為事實上的我完全不缺少財富,我姑且認為是你的恭維吧!”
她並不是想當然地把自己代入這樣的境地,而是確確實實經曆過。那時候,她是剛出道的一個小模特,雖然樣貌和身材都姣好,但並不意味著她就因此開啟了平坦的成功之路,比她漂亮,比她有才能的多得多。她隻能偶爾憑借運氣出席一些大的秀場,機會不是很多,因此薪水得省著用,租了一個地下室的五百元一個月的小隔間。最困難的時候,隻能接自來水喝——這在她的記憶中其實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幸福的日子過得太久,她已經品味不到曾經的痛苦,大概就像一張隻具有象征意義的老照片,或許又像是地上那朵被摧殘的破碎薔薇——隻有無關痛癢的感慨,沒有疼痛。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她仿若深沉地歎了一口氣,又活潑地笑起來,“雖然錢財並非我親手掙來,然而我卻有底氣得很,大可以拒絕一打的追求者——我的底氣就來源於我最愛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