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蘇爾德時常想起蝕魂夜的前一晚。
這一晚,佛耶戈異常溫柔。全程,他都凝視著她,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裏,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不像往常那樣,他沒有把她弄哭。
最後,佛耶戈從背後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聲音淡而溫柔地說,他要離開一段時間。
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伊蘇爾德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床單,嘴巴張了張,卻什麼也說不出。喉嚨像是被鉛塊堵住了,哽的難受。
如果她也走了,格列怎麼辦?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爸爸,現在爸爸要走了,如果媽媽也離開了,格列會傷心的。
母親天生對自己的孩子有更多的不舍。這次抉擇,對她來說是相當痛苦的。她想陪著佛耶戈,但同時舍不得留下格列一個人。
蝕魂夜終於來臨,佛耶戈離開了。
格列像往常那樣和他道別。佛耶戈看了一眼伊蘇爾德,慢慢俯下身,在小格列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好好照顧媽媽。”
格列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眼,朝離去的佛耶戈揮動著小手:“早點回來哦,爸爸。”
直到佛耶戈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裏,格列揚起的嘴角慢慢落下來,豆大的眼珠撲簌撲簌地滾落。他拿手擦了擦眼睛,悲傷地問: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伊蘇爾德一驚,連忙蹲下身抱住格列:“不會的,他……”
“媽媽,不用瞞著我了,我什麼都知道了。蒙多先生告訴我的,他覺得我有權利知道關於你們的事。”
伊蘇爾德撫摸著他額前的軟發:“你爸爸有他的苦衷,他很愛你,也很舍不得你。他不得不離開我們,他心裏肯定也很難過。”
“媽媽,我們去找爸爸,讓他不要走好不好?”
“格列,聽媽媽說,爸爸他必須回暗影島。但他每年會來看我們一次。”
格列難過得低下了頭:“媽媽,那我們跟爸爸一起走,他一個人太孤單了。我們陪著他,爸爸就不孤單了。”
“格列,暗影島很危險。那裏可能沒有人陪你玩耍,可能整座島上都是可怕的幽靈。這樣你也不怕嗎?”
格列挺起小小的胸脯,大聲說:“媽媽,我早就能幫你的忙了,隻要有你們在旁邊,我什麼都不怕!”
伊蘇爾德看了格列很久,終於輕聲道:“好。我們去找你爸爸。”
暗影島,即昔日的福光島的首都,海力亞。
暗影島塵封百年,今日終於再次迎來了新的客人。化作廢墟的城牆,坍塌的大殿,枯竭的泉眼,傳出陣陣竊竊私語。
“那個東西是人嗎?為什麼有人能活著進入海力亞?他沒被吃掉嗎?”
“他看起來好好吃。我好餓啊。他在幹什麼。有什麼東西跟在他旁邊,那是,那是……快跑啊,破敗王來啦!”
一陣悉悉索索的逃跑聲。
“哼,一群膽小鬼。那才不是破敗王,那隻是他的劍而已!該死,為什麼破敗王者劍會守護著那個小東西?”
“我聽說,是破敗王帶著他們進入海力亞的。”
“他們?”
“對,還有一個女人。長得像逝去的王後。”
“全天下的王後都長一個樣,穿著長裙留著長發,戴著王冠,分不清誰是誰。如果不是廢墟王座旁邊的畫像,我連女人長什麼樣都記不清楚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百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外麵的符文大陸變成了什麼模樣……”
……
格列走在廢墟中,他手上拿著一把小巧的鐵劍,在磚石上拍拍打打。爸爸和媽媽在寢宮裏,關著門不知道在做什麼。格溫找卡莉斯塔切磋武藝去了。大殿裏其它的惡靈對他虎視眈眈,他懶得理他們,隻好自己一個人跑到街上玩。
破敗王者之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暗中保護著他的安全。
格列沿著廢棄宮殿的城牆,來到了曾經的國王大道上。路上,他迎麵撞上了一個外形恐怖的亡靈。它的軀體很高,長長的脖頸上長著四顆頭顱,每顆頭顱的神情都不盡相同。有的狂喜,有的狂怒,有的狂悲,有的狂笑。
繞是見過許多奇形怪狀的亡靈,乍一看見,格列還是嚇了一跳,在它麵前停住了腳步。
四顆頭顱齊齊低頭,和格列對視。
格列心驚膽戰,僵住不動。忽然,亡靈渾身一抖,主動往旁邊讓出了空間。格列的心砰砰跳著,他忍住害怕,仰頭對它說了聲謝謝。從亡靈身邊走過時,格列看到那顆狂悲的人頭臉上正在流淚。不過不是真正的淚水,而是法術形成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