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熠依舊維持著高高端坐的姿勢,冷著眉眼,並未有太多的情緒起伏。
聽沈安彙報告一段落,他方抬頭睨住了對方的眼。
他的眸冷得如寒潭一般,仿佛是頭蓄勢待發的野獸,隨時都可以將對方嗜血殆盡。
沈安的眸子則澄澈柔和許多,卻也不卑不亢地回望過去,恭敬道:“此次聖上登基,一應禮儀製度都已參照前朝準備妥帖,請世子示下。”
陸熠早已將他呈上來的文書一目十行地看過,聞言靠在了圈椅上,淡道:“辛苦沈大人。”
見沈安沒有走的意思,他又將目光落在對方身上:“怎麼,沈大人還有事?”
“是,”沈安又向主座上的人行了一禮,開門見山道,“此番世子暗助寒門開辟科舉之路,實在讓我等佩服,從前世族在朝中一家獨大,十分不利江山社稷。”
“嗬,”陸熠似乎起了興致,慵懶地往後一靠,鳳眸中卻更加幽深,“沈大人所言何意?若我沒記錯,你也是勳貴之後,世族一派。”
沈安不卑不亢,望向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權勢氣場卻強盛懸殊的男人:“正是身處世族才能有如此深刻的感悟,否則世子您同為勳貴之後也不會挺身而出為寒門說話。我已私下聯絡世族餘部,若世子願意從中說和,世族願意與寒門握手言和,共同為聖上,為大黎效力。”
說完,他往後重新用了大黎最高的禮儀規製,重重一拜。
陸熠眸色漸深,鎖住了下頭的人。世族傾塌已是事實,這個時候人人自危,唯恐成為下一個顧宰輔。
而寒門根基太弱,的確急需點到為止,積蓄力量。
蕭涼與他正有讓世族與寒門分庭抗禮之意,苦於世族沒有人牽頭示弱。沈安卻在這個時候來了。
沈太傅淡薄朝堂,沈安作為清流世家之後,本可以在這場爭鬥中明哲保身,可他卻冒著風險暗中斡旋,為何?
剛才書房外一男一女低語關切的種種又映入腦海,陸熠在軍中曆練多年,耳力分外好,二人的對話隱隱約約傳入屋內時,他沒來由地十分煩躁。
多少年了,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失控的時候了……
失控到,他想親手殺了眼前這個看似溫潤無害的男人。
陸熠斂去眼底情緒,低笑了聲,涼薄的笑意在陰暗書房內透著森然:“哦?然後呢?”
“隻求陸世子能夠在聖上麵前替顧氏求情,免去顧氏滅族之禍。”沈安頓了頓,斟酌片刻後又道,“世子若不想顧氏牽累定國公府,可寫一封和離書。”
主位上的男人久久未動,似乎在權衡此番話語的利弊,可沈安卻清晰地感受到背脊上迎頭落下的隱怒與殺氣。
他想再進言幾句試圖說服,男人毫無情緒的聲音又起:“沈大人好一派仁慈心腸,那麼,你又想從中得到些什麼?”
沈安答得毫不猶豫:“臣的確有私心,卻也是一心為大黎江山社稷考慮。於公,聖上初初登基,不可貿然殺戮,一旦滅顧氏全族,恐怕會涼了其餘世族的心。於私,沈府與顧氏世代交好,我不忍顧氏一族因一念之差墜入深淵。希望世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