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們暫時以豐城作為據點,這座城幾近荒蕪,大部分的人都在混戰中死去。雲不周他們趕到時硝煙彌漫,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一片死寂。活下的人衣衫襤褸,目光凝滯,一個接一個將死人搬出城,找了一塊空地集中火葬。
那個時代,死人意味著禍亂,他們會引來食肉的野獸和妖族,怨氣能聚靈成邪鬼,腐爛則亂生疫病。
雲不周一行人整頓了所剩無幾的軍隊,幫助百姓清理城中的死屍。他們落點在一家酒樓,它在混亂的戰火中保存尚好,食物和房間可供一行人的安頓。主人已經消失無蹤,不知是在剛剛被火葬的人群中,還是幸運地逃出城去了。
小狼崽躺在雲不周的懷裏,本來青山抱著他,但它嗷嗚嗷嗚一直叫,還翻來覆去地搗騰。青山不得已隻好交給雲不周,結果這小家夥到他手裏,蹭蹭就睡著了。
青山略微傷感。
雲不周把他帶回房間,給它打熱水洗了身上的血汙,擦幹放到被子上,狼崽爬在柔軟的棉被上舒服地翻了個身,四腳朝天,露出圓滾滾的肚皮。雲不周彎腰,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大堂圍坐了一群人,都是這次同行的修士,大多很年輕,意氣風發。他們剛剛在與妖族一戰中大獲全勝,襲擊豐城的妖怪幾乎被全被誅殺或是封印。
“怎麼樣?那小東西還在睡?”青山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嗯。”他坐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問道:“我們何時啟程離開?”
“明日,我們須得盡快啟程”旁邊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沉聲道。
“沒錯,大戰已經結束,我們需要盡快做好最後的清掃工作。”說話的人是一個束發戴冠的青年,身著白衣,遊雲為底,既英俊又瀟灑。他叫花白夜,是青山的大師兄,也是後來的遊雲山掌門。他們一行人在收拾叛妖的殘黨,那群失去控製的妖族幾乎瘋魔,遇人殺人,遇妖殺妖,就像進入窮途的流寇。豐城就是最好的例子,死的人已經太多了。
雲不周與花白夜師兄弟認識許多年了,已經成為能喝酒敘事的摯友,撿到狼崽的事情隻有他們三個知道,對外說的是他們救了一個幼妖。
商量好後續的行動,三人一起回了雲不周的房間,那狼崽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嗷嗷嗷地叫,它眼珠子是灰色的豎瞳,看見雲不周之後叫得更歡了,連滾帶爬地想靠近他。
雲不周在它即將掉下床的時候抱起它,狼崽趴在他懷裏,用前爪扒拉他的衣襟。
青山笑嗬嗬地說道:“他可能餓了。”
雲不周:“……”
他拎住狼崽的後頸,把他交給青山,青山捧著崽子不知所措,然後他熟練地把麻煩遞給花白夜,花白夜跟狼崽大眼瞪小眼。在它即將一嗓子嗷嗚出來時,他趕忙放到雲不周懷裏!
青山猶豫著開口:“城裏除了人還有活物嗎?比如說羊或是狗?都是奶應該可以吃……”
雲不周:“那我去找找?”
花白夜:“我去,它一離開你就叫,引起注意就麻煩了。”
然而花白夜翻遍整個城,都沒有找到一能供奶的羊或是狗,除了人,幾乎沒有活物。雲不周隻得熬了碗米糊,小狼崽也不挑食,吃完就呼呼呼躺在他腿上睡著了。
“這崽子先天不足,心魄不齊,銀狼在它這個年紀已經能跑會跳了,它連路都走不動。”他把它放到床上,讓它自己睡。
花白夜問:“我們明早啟程回山,你呢?”
他沉默片刻,說道:“我須得南下,你們將狼崽帶回去。”
青山點頭:“我也有此意,遊雲山安全,而且冰泉確實很適合養傷,我那裏草藥仙丹也多。”他歡天喜地跑到床邊,摸了摸小狼崽毛絨絨的頭,“小寶貝,我們明天回家,那有很多好吃的草藥!”
夜深人靜,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子,有一種冷寂的空明,雲不周忽感呼吸不暢,胸口隱隱有壓迫感,他睜眼一看,狼崽趴在肚子上玩鬧,一會兒用爪子扯他衣服,一會站起來往前拱,玩得不亦樂乎。
雲不周拎住他的後頸,一狼一人四目相對。
小銀狼:“嗷嗚!”
雲不周:“說人話。”
小銀狼:“嗷嗚嗷嗚!”
他把狼崽放在懷裏,摸摸它的腦袋:“睡覺,明天還得趕路。你明天跟青山回遊雲山,我南下有事處理。”
小狼崽聽不懂他的話,頭在他掌心裏蹭,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聲,舒服得緊。
“看大小估摸快一百歲了,不會化形就罷了,走路不穩,不通人語,你是不是有點傻,嗯?”他煞有其事地與狼崽討論,“就跟我用泥巴捏出的鳥一樣,那傻鳥連彎都不會轉,指那飛那。”
狼崽:“嗷嗷!”
“你父親母親很可能已經不在了,前幾天東方的星辰暗淡,是神殞落的跡象。不過,你也不要太難過,生老病死,緣起緣滅,本就是世間秩序。”
小狼崽:“嗷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