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河神,或者說,青河水妖。
不論是在《青河有情》中,還是在真正的民間傳說中,青河河神都是一個欺男霸女的惡神,被封印也純屬咎由自取。
但傳說的疑點實在太多了。身為女性的河神為何要向鎮民索要少女祭品?又為何任由化作水鬼的小琴吸取自己的力量?
隻要河神願意,大可以一絲靈力都不分給小琴。但祂卻將靈力近乎白給地送給了小琴,助她成長。
小琴的目的是幫助那些受害的女性,以及報複可恨的旅泊公司。河神此舉,豈不是在匡扶正義?
會不會傳說根本是錯誤的?就像人們誤以為“水猴子”在襲擊路人一樣,實際上“水猴子”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拯救她們。
河神……會不會也是一位善神,隻不過因為誤解而遭到封印?
銅鏡中的靈體像是感受到了樂祈年的疑問,讓鏡子震動得更加劇烈了。
“你想出來?”樂祈年問。
八卦鏡震動了一下。
“我可以釋放你,但你若是危害百姓,我定會將你再度封印。”樂祈年頓了頓,“不,我可不像當年那個道士一般心慈手軟。我不會封印你。我隻會直接把你打到魂飛魄散。這樣你還想出來嗎?”
八卦鏡又震動了一下。
“那好,就姑且相信你一回。”樂祈年的手指在鏡麵上遊移,畫出解開封印的符咒,“讓我瞧瞧你的真身究竟是什麼吧!”
八卦鏡迸發出奪目的金光,照亮了水底。
樂祈年訝異地望著四周。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方方正正的水底洞穴之中,洞壁顯然經過人工的雕琢,不僅刻著花紋,甚至還模仿地麵上的房屋,建造了廊柱、屋簷,仿佛一座因為災難而沉入水底的古代建築。
不,與其說是人類的建築,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座頹圮的龍宮。
周圍的水體旋轉起來,化作巨大的漩渦,而漩渦的中心正是八卦鏡。
金光直射向水底深處,很快就化作黑暗中的一個遙不可及的光點。
樂祈年製造出的水泡也被水流所裹挾,帶著他飄向水底深處。
“你要帶我去哪兒?”樂祈年大聲問。
金光沒有回答。前方隻飄來一串古怪的歌聲。
聲音甜美,旋律卻不成調。像一位歌喉優美的歌手隨意哼唱的小調,不求他人欣賞,隻是自得其樂。
水泡漂進地下暗河,又跟著激蕩的水流徐徐上升。樂祈年抬起頭,發現上方是泛著淡淡光芒的水麵。他已離開了地下暗河,現在大概是在青河之中吧?
他朝上方遊去,接著猛地鑽出水麵。水泡破裂,他的身體一瞬間就被河水浸濕了。
夜幕下的青河本該靜謐清幽,此刻卻無風而掀起了驚濤駭浪。巨浪宛如千軍萬馬,撲向河麵上一艘孤單而豪華的遊船。
“不好啦!船艙進水啦!”
隨著這聲尖叫,水流嘩啦一聲衝開大廳所有的門,決堤一般湧入大廳內。人們驚恐地跳到沙發上、桌子上,試圖避開水流,不想弄濕自己昂貴的皮鞋。
但他們所在的地方瞬間就變成了汪洋中的孤島。水位越來越高,已經淹沒到君修言的大腿了。
距離大門較近的那些人尖叫著衝了出去。站在沙發桌椅上的人意識到大事不妙,隻能忍痛跳進水裏,跟著往門的方向撲騰。
現在不逃,等水位漫過頭頂就是死路一條!
圍攻君修言的保鏢再也沒心思管這個可疑的年輕人了。保命要緊!旅泊公司付的薪水還沒高到讓他們心甘情願賠上性命!
君修言也急忙趟著水走向大門。但水位上漲的速度遠快過他逃生的速度。他和許多人還沒接近門口,就又有一波洪水湧了進來,水位立刻漲到了下巴。
幾個矮個頭的女郎霎時間消失在水麵之下,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有幾個會遊泳的人蹬掉鞋,用狼狽的蛙泳姿勢朝門的方向遊去。可他們沒劃拉兩下水,後背就撞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燈。
人體的重量比水略輕,全身放鬆時,會自然地漂浮在水麵上。在不斷上漲的水中,人也會跟著不斷向上漂,就像是被浮力“頂”起來一樣。一旦水位高過大門,人就很難再潛入水中逃出去了!
為什麼水位上升如此之快?以這艘遊船的體量,即使底艙漏水,恐怕也要過好幾個小時才會完全沉沒。現在水流進入船艙的速度完全不合理,簡直就像有人故意將河水往船艙裏灌一樣!
君修言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進水中。
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逃生要緊!
他憋著氣,朝大門方向遊去。他身旁還有一名紅衣女郎,也跟著往那個方向遊。她的長裙在水中亂舞,仿佛一條豔麗的金魚尾巴。美則美矣,卻總是拖累她的行動。
忽然,裙擺掛在了吊燈上。女郎急了,口鼻冒出一連串的氣泡。她躬起身體想扯下裙擺,但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君修言暗罵一句,遊向女郎,替她把裙擺解了下來。女郎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遊向大門。
肺裏的氧氣即將耗盡。君修言朝上浮去,想露頭先換口氣。然而直到他的腦袋碰到天花板,他也沒吸到半口氣。
大廳已經完全淹沒在水下了。
君修言急了,立刻朝大門撲騰。但四肢的力量卻越來越弱,像是灌了鉛。肺快要爆炸了,他拚命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張嘴呼吸,但身體的本能卻在抵抗他的意誌……
冰冷的水流湧入口鼻,占據了大腦。
君修言的一生就到此結束了嗎?他悲傷地想。
他大學都還沒讀完,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他還沒來得及孝順爺爺,還沒成為爺爺所期待的獨當一麵的玄門子弟。他還沒揭露樂祈年的真麵目……可惡,他們說不定會在他的葬禮上哭哭啼啼,樂祈年,文森佐,飄飄渺渺……
就在意識即將離君修言遠去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被一股水流所裹挾,飛快地漂向大門。
他輕鬆地穿過大門,又漂出船艙,一直浮向水麵。
四周還有許多像他一樣被水流“送出來”的人。他們中有紅衣的女郎,也有黑衣的客人,甚至還有五大三粗的保鏢……他們或是旱鴨子,或是沒能來得及遊出大廳,此刻都已經因缺氧而昏迷,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一樣癱軟。
但水流溫柔得如同母親的手,將他們護在其中。當他們終於浮出水麵,青河上的浪濤又推著他們的身體,將他們推到了河堤上。
君修言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景象。
這絕非自然的力量。分明有人在操縱水流!
他好像在那浪花之中,看到了一個隱約的影子……
“董事長,現在河邊很危險!快回來!哎喲,您慢點兒啊!”
女秘書一邊喊叫一邊追上滿頭霜雪的老婦人。她明明已經年過八旬,還拄著拐杖,此刻的速度卻比年紀輕輕的女秘書更快,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青春時代。
方才,女秘書正陪著她的上司虞心棠董事長,同東海建設的一位經理邊共進晚餐邊商量合作計劃。
他們商討的話題,正是如何開發河神廟所在的那片土地。
女秘書一直覺得奇怪,董事長為何對那塊土地情有獨鍾呢?要說建設商業中心,河神廟的位置的確不錯,但比它更合適的位置也不是沒有。硬是買下那塊地,還會跟河神廟的工作人員和當地信眾起衝突,簡直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