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吃驚地看著這一條小溪自山頂之上緩緩地留下來,順著山上石頭之間的一條條縫隙,蜿蜒流淌著。這溪水的水流很小,所以流淌下來,根本沒有發出流水的聲音,但是林小雨卻能聽得到,韓天心中不由得奇怪起來。他朝林小雨問道:“這溪水的聲音這麼小,我都聽不到,為什麼你卻聽到了?”
林小雨一笑說:“那當然了,你若是死了,在冥界之中,也能像我一樣,聽到流水的聲音。因為靈魂是以脆弱的姿態生活在冥界之中的,所以冥界之中的任何一絲波動,我都能夠清楚地感應到。這流水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就好像微風吹過的時候,樹葉會隨著微風顫動,而樹幹卻絲毫不覺。你就像那樹幹一樣,而我就像這樹葉,所以自然是我能聽到,而你聽不到了。”
這樣的解釋韓天倒也明白,便不再與林小雨爭執了。林小雨蹲下身來,將手輕輕地伸進溪水之中,然後她驚疑地道:“咦,這水竟然是溫暖的。”
韓天也一陣奇怪,他將手伸入溪水之中,也發現這水竟然有溫度。便奇怪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林小雨說:“大概是因為這座山是一座火山吧,這溪水從山頂留下來,被火山之中的岩漿烤熱的。”
韓天說:“山頂之上怎麼會有水?”
林小雨說:“冥界的山頂之上,自然不會有水了,而且這水並不是冥界之中的。”
韓天說:“為什麼?這水如果不是冥界之中的,那是從哪裏來的。”
林小雨笑著說:“凡間啊,這水是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冥界的天空之上的岩石上滴落下來的,是凡間的水,滲透了厚重的地表,然後滴落在冥界的。這水可能是湖水,也可能是江水,也可能是海水。總之這些水自凡間而來,所以我們這些亡魂雖然不必喝水,卻對這些水十分的敏感,因為這些水是來自凡間,我們能與這些水多親近一些,就好像與凡間有一些聯係似的。”
韓天聽了林小雨的解釋,心中頓時了然。不過他卻又被勾起了一片思緒。從前他一直以為,冥界雖然在凡間的底下,在數萬裏深的大地之下,但是這冥界與凡間,根本就是兩個世界。而現在聽林小雨說,這凡間的水,能滲透過厚重的土地與岩石,流入冥界,在韓天看來,忽然覺得冥界與凡間好像本就是一體。
而這樣想的時候,又覺得,仿佛生者與亡者,雖然生死有別,隔著厚重的大地,但是卻仍然是一樣的,他們都被這貫穿三界的水聯係在一起。讓韓天覺得,好像即便是死了,也與活人有著聯係。
但是這樣一想的時候,韓天卻又迷茫起來,因為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的話,那死者與活者又有什麼分別呢?難道生者在悼念死者之時,真的隻要想一想,死去的古人,依然同他們一樣,在他們腳下的地底深處以另一種方式生存著,這樣一來,難道就能感覺到一絲慰藉嗎?
當韓天正陷入這叫他迷茫的想法之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林小雨忽然叫道:“嗨,你幹什麼呢,怎麼不動了。”
韓天一下子晃過神來,說:“哦,沒事。”不過他心中一動,又朝林小雨問道:“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林小雨說:“可以。”
韓天於是問道:“你活著的時候,是什麼地方的人啊?說不定我生活的地方,還與你有聯係呢。”
林小雨一聽他竟然問起了這個問題,便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韓天以為他勾起了林小雨的傷心之事,心中一陣內疚,趕忙說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隻是隨口一問,你不必認真的。”
林小雨說:“沒關係,這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隻不過我來到冥界之後,從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所以一時有些詫異而已。”
韓天說:“哦?為什麼沒人問過,難道冥界之中的亡魂,都不談自己生前的事情的嗎?”
林小雨說:“沒有人說。最開始來到冥界的時候,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所有人都絕口不提自己生前的事情,後來我才知道,或許是因為這個話題是所有人心中都避之不及的吧。因為既然已經回不去了,又何必再提呢?不過是徒增傷心而已。對了,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麼?”
韓天說:“沒事,我隻是忽然有些好奇,你們這些亡魂生活在冥界之中,那麼你們可曾想過凡間的親人?我的意思是說,凡間的人見到眼前的人死亡之後,便會以為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所以凡人對於死去的人,總是說他們不在了。可是這些死人的亡魂,卻明明如活著一般,隻不過是生活在了冥界之中。你們依然有思想,有情感,甚至有快樂,也有悲傷,你們既然如此真切,那麼對於凡間的人來說,你們到底是處於怎樣的境地呢?你們會不會覺得,你們離凡間的人其實並沒有多遠,隻是大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而已呢?”
林小雨聽了韓天這一番問話,想了一會兒,忽然狡黠地笑著說道:“這個問題不需要我回答,等你死了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韓天雖然對林小雨這樣回答自己覺得不滿意,可是他也不想再問下去了,所以苦笑一聲,然後再不說話了。
兩人就這樣又呆了一會兒,各自沉默著沒有說話,然後韓天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對林小雨說:“怎麼樣,休息夠了嗎?我們出發吧。”
林小雨將手從溪水之中伸出來,然後站起來說:“好,咱們走吧。”
兩人一路繼續向上攀爬,這一次因為發現了這一條小溪,所以兩人一直沿著小溪向上而行。不過這一次越往上走,越叫韓天覺得奇怪,因為他忽然發現,這山上往別的地方看都是一些普通的鋒利的岩石。可是隻要是這泉水流過的地方,就有一長條一長條的,黑鐵一樣的岩石。而且這黑鐵並不是含著雜質的普通鐵礦,反而像是黑色的鑄鐵。這些黑鐵岩石,像是樹根一樣的形狀,從山上綿延下來。
“樹根!”韓天想到此處忽然驚叫出聲,然後在下一刻他就已經拉著林小雨朝旁邊飛奔起來。林小雨吃了一驚,被韓天拽著跑出來幾步之後,才回過神來,然後跟在韓天身後一起跑了起來。
跑了許久之後,韓天才停了下來。林小雨把韓天緊緊拽著自己胳膊的手掰開說:“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給嚇成這樣。”
韓天指著兩人剛剛走過的路說:“你自己看。”
林小雨轉回身去,隻見原本毫無一物的地方,竟然有一條黑鐵一樣顏色的樹根朝他們合圍過來。
這一來兩人都不敢再動,可是他們雖然不動,那樹根卻忽然一下子朝他們席卷而來。兩人大叫一聲:“跑。”就朝山下斜著飛奔起來。待那樹根抽打過來之時,他們已經跑出了很遠,然後飛身一跳,將它越了過去。可這樹根雖然龐大無比,卻十分靈活,一擊不中又倒卷而回。這時韓天兩人剛好落下,眼看著就要被擊中之時,韓天伸手一把拉住林小雨,使出飛遁之術,帶著她在空中飛了起來,朝前飛出一段距離之後,才朝地上落去。這裏畢竟是危機重重,韓天也不想在空中停留太久,所以隻飛了一小會兒,就落下地來。
韓天靠著這一飛,讓下落的身體暫緩了一刻,避免了被樹根直接抽到的下場。但落下之時,那樹根卻又突然回抽,竟然正好翻滾到韓天兩人的腳下。於是他們兩人,隻能在那急速抽打的樹根上落腳。他們的腳尖一沾即起,但是那樹根一震,就震得他們兩個人雙腳劇痛,像是斷了一樣。不過,好在借著這一震之力,他們兩人都遠遠地跳了出去,落在地上之時,已經逃出了這樹根能攻擊到的範圍。
剛才太過驚險,韓天與林小雨心中都是心有餘悸,他們扭回頭去,看著那一根樹根,因為沒有打到他們而憤怒地在山坡之上胡亂地抽打起來,打得山體之上,巨石崩碎,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石頭,從山頂上滾落下來,如下了一場亂石迸濺的大雨一般。韓天與林小雨兩人在石頭的攻勢之下,左躲右閃,邊躲閃邊朝著山的另一麵移動。
走了好遠之後,才離開了那一片碎石散落的地方。韓天與林小雨又重新朝山上走去。而這一次,有了剛才鐵樹那一擊,兩人再也不敢走那些看似平坦的路途了,反而繞到一處峭壁之下,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
這峭壁雖然爬起來十分艱難,但卻是有驚無險。況且他們兩人,其實並不是在爬,而是緊貼著山壁,用飛遁之術,緩緩地網上飛去而已。這一處陡峭的山壁之上,果然沒有再遇到什麼危險,不過兩人都是十分小心謹慎,一直用比走路還要慢一些的速度飛行。緩緩地向上飛行了兩天之後,那山頂終於杳然在望。兩人看到這山頂之後,終於都一起鬆了口氣。此時韓天見到不遠處山壁上有一塊突出的巨石,便同林小雨一起飛了過去,停在了那突出的巨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