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事可不太好辦了啊。
等到謝幸安沐浴時,桶內的水隻是微溫了,他也沒嫌棄,畢竟這些年裏他連冬日泡冷水的滋味都受過,哪裏會去計較這些?
他雖身為男子,可生得實在太好,膚色又白淨如骨瓷,惹得京裏來的戲班子都曾想把他收做優伶,供人狎弄。
謝幸安並不喜自己的容貌,他隻低頭默然看著自己胸口留存下來的狼狗齒痕,是在高太監的府邸裏為了那筆喪葬的銀兩拚命才換來的,他伸手含笑著撫了撫,疤痕淡了許多,經年之後隻有些微的凹凸。
他埋頭又看向自己的腿彎處,想起來前段時日何二小姐將他綁到府門前羞辱毆打,他猶記得當初傷得不像樣,又紅又腫淤血淤青,這時候再瞧,竟然也瞧不出痕跡了。
對了,何二小姐似乎就是從那一日開始不對勁,像是中了邪的。
謝幸安難得大度一次,他忽然覺得那既然冤有頭債有主,中邪的何二小姐不再像當初那樣,那這筆賬似乎也不該算在她身上。
否則,好不公平啊。
次日清晨,謝幸安還在用早膳,就見府門外的小廝著急忙慌地跑到前廳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公子,宮裏……來旨了。”
謝幸安目光一沉,又咬了口手裏的包子,這才走出來準備接旨。
好在他這些年過得很慘,學足了忍辱含垢的王八本事,在看到著一身猩紅蟒袍的高善時仍能不動聲色地跪下接旨。
“恭喜謝公子。”高善仍掛著他那萬年不動的死人臉假笑,“此番可謂雙喜臨門啊。”
謝幸安回笑得又乖巧又恭敬,眼裏不見一絲絲的仇恨和怨毒:“多謝掌印,隻幸安愚鈍,不知何為雙喜。”
這種懂事又好看的小孩向來最招長輩喜歡,連高善這種喪盡天良的反派都不例外,他耐心說道:“這一來,謝公子高中探花,即日便要入職翰林院。二來,陛下聽福寧公主說,謝公子箭術不凡,正要召您入宮麵聖呢。”
謝幸安的心穩了,看來在公主麵前顯擺本事果然是有用的,隨即就為他爭得了個麵見承順帝的時機。
這些實在都在謝幸安的意料之中,但他的確太會演,表麵又驚又喜,簡直就和那後宮裏等了多年終於爬上龍床的嬪妃一樣道:“多謝掌印,掌印辛苦。”
說罷他還懂事地奉上一遝銀票。
高善見慣了金銀珠寶,自然眼裏看不上謝幸安數額不大的銀票。但好看的小孩總會讓人不忍心拒絕,更何況謝幸安還是親自雙手奉上呢。
他微微一笑,命身邊的小太監收下了。
“謝公子,說來本朝曆來有這三甲遊街的傳統。若不是先帝在時出了那檔子事……”
謝幸安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說起來還跟他家有幹係。
謝幸安的親爹謝璧,是先帝在時永平十五年的狀元郎,據說他高中時才不過二十歲,玉樹臨風舉世無雙,引得滿城的女子競相觀看,不停地往他身上砸帕子扔花,就為了吸引他望一眼。
哪知道後來為了攔他的馬,爭奪他的目光,幾個姑娘家互不相讓,搶來搶去就吵起來,吵來吵去就打了起來,打著打著人就越聚越多,場麵越發混亂,連謝璧自己勸都勸不住,最終導致死傷數十人。
這場亂子,史官們稱之為“由狀元遊街引發的血案”。
從那以後,三甲遊街被明令廢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