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被準許進了屋。
溫長思此時正靠坐在軟枕上,雪白的寢衣外邊披著一塊薄毯,一位侍女端著已經稍作冷卻的藥汁,一口口喂著。
“好苦,蜜餞呢?”
還未張開卻已經初顯精致貌美的臉皺作一團。
但待溫長思把藥盡數喝下後,侍女才去把一小碗蜜餞捧來。
那嬌貴之女在病中仿佛比往日還多了幾分俏皮,將蜜餞接了過來,一口一個地吃著,露出滿意的表情,一連吃了好幾個,小小的腮幫動個不停,很是靈動的樣子。
阿江卻低著頭站在一旁,光聽著聲音,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已知曉了公主如今恢複得還不錯,一直繃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唔……阿江,找我有什麼事嗎?”
待嘴裏的苦澀味被蜜餞的香甜覆蓋,溫長思終於把目光放到了阿江身上,邊嚼著蜜餞,邊問他。
“……屬下,現在無事了。”
“噢,那我知道了,你是來看我的,對嗎?”
溫長思笑了起來了,卻一不留神嗆到了。
“……咳,咳……”
阿江大驚,正要上前替她拍一拍背。
但馬上又想到了作為男侍衛是不可以做出這樣的逾矩舉動,腳步已經邁了出去,又停止不動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倒是侯在一旁的侍女反應了過來,連忙上去提溫長思拍背順氣。
“……咳,水……”
阿江聽到了,連忙撤了步子,往回倉促地端起小桌上的杯盞,滿上了一小杯水,向那侍女遞了過去。
侍女伸手取接,卻悄悄快速地瞥了一眼阿江。
這侍女名叫婉月,一直都是在殿內伺候著的,甚少到外頭走動。
早就聽了其他姐妹說公主在元宵從宮外帶了個乞兒回來,洗幹淨了臉換上了侍衛裝倒還挺有模樣,幾個月下來後院值守幫忙的姐妹們回寢後沒少在背地裏討論此人,說那小乞兒在公主殿裏吃好喝好,倒是愈發俊俏了,還說什麼殿內所有男子均及不上。
除了婉玉,其他人每每說到此人的時候,她們的臉都通紅通紅的,也因此婉月雖然從未見過,卻一直對此人抱著好奇。
今日是頭一回見。
可算是明白了什麼叫“所言非虛”,怪不得叫那些姐妹迷住了,果真是皎皎如玉少年郎。
哪裏還有半分乞丐的模樣。
但婉月也算是隨著公主一起長大的,服侍得一直周到嫻熟,任心中如何思緒湧動亦不動聲色。
接過那小杯水便端到溫長思的嘴邊,仔細伺候著喝下。
溫長思終於緩了過來,此時的小臉還有些通紅通紅的,眸裏含著淚光,楚楚動人。
“居然出糗了,讓阿江見笑了。”
阿江當然不會覺得好笑。
“是屬下的錯。”
“食不言,和你有什麼關係呢?阿江也是擔心我才想要來看看我吧?”
今日的溫長思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真是‘病來如山倒’啊,昨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不過這每天都有婉月在耳邊講畫本故事可真好。”
原來是因為聽了幾天的話本啊。
阿江看著公主開心,心裏竟也暗暗升起了幾分愉悅之感。
“我倒是沒聽過男子念話本,阿江既然來了,不如也給我念念?想來男子讀起將軍策馬揚鞭赴疆場的故事,一定別有一番氣勢!”
“……”
如果公主要他表演打拳舞劍,如今的動作倒還可以獻獻醜,可是……
想他從剛有記憶起就在街頭混跡,父母不詳,受人欺辱,沒有人會讓他念書。
如今……自然也不識字。
公主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看著公主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阿江無可奈何,咬咬牙,還是說了。
“公主恕罪,屬下……不識字。”
溫長思一愣。
是了,阿江他的經曆不同於常人。
那剛剛她說讓阿江來念話本,是不是會被認做是故意羞辱他?
“嗯……沒關係,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平時皇兄給我請的周先生,你知道吧?”
阿江在這住久了自然是知道這位周先生的,那是京城最有威望最有才華的女先生。
先皇登基不久,年紀輕輕就曾經破格成為一時風頭無兩的第一女官,年紀大了便退了下來,如今隨夫長居宮外,被皇上特地請來教導公主的。
他在大門值守時經常能見到,每隔一日,一頂精美的軟轎就會從遠遠的宮外抬進來,下車的就是周先生。
不過這位周先生不知是被人捧了幾十年還是什麼緣故,性格極為傲氣,極其看重人的出身,而且平日裏非常瞧不起沒念過書的人,滿臉就寫著:“”、我不同白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