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從手術室推進了病房,她閉著眼睛,安靜地休息。這會兒,麻藥勁兒過了,她摸索著打開了枕頭下的鐵盒子,取出了存折,顫抖著翻到最後一頁,看到最後一排數字,餘額為零。
她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水滑落,她用力地錘著自己的胸口。
“我這不爭氣的老命哦!”
“媽,不要,您幹什麼?”鄭雨抱住母親的拳頭。
“我攢了幾十年,就攢了這麼多錢,想著你結婚的時候給當嫁妝,沒想到讓我給糟踐了。”
“媽,您別這麼說,我自己會賺錢,不用攢嫁妝,我還能養活您呢。”
母親搖搖頭。
“這年頭,人都很現實,你的工作不好,手裏再沒點錢,日子該怎麼過啊?”
鄭雨早已淚如雨下,她沒想到母親一直以來那麼節約,都是為了自己。
她蹲在母親身邊,看著她的手,那是一雙從未洗幹淨過的手,上麵有一道道的黑色印子。她的指甲總是剪得很短,怕藏灰,小拇指和中指上常年纏著藥用膠帶,因為她經常被垃圾山裏的玻璃渣子劃傷。
“我不嫁人了,永遠陪著你。我們攢錢過好日子,住幹淨的房子。”
“窩棚住著挺好的,我撿點東西還能有地方存,樓房擱不下東西。”
“我們不撿廢品了,”鄭雨拿出自己的工資存折,打開給母親看,“我每個月都有工資,您就在家裏歇著,我來養你。”
“我就想著你能嫁個疼你,愛你的人,不像我一輩子過得這樣苦。”她笑著,顫抖著手去摸女兒那綢緞般的長發,“我知道你不嫌棄媽媽,但你的丈夫可不願意有我這個撿垃圾的丈母娘。我都想好了,你找好了對象,我就回老家,家裏還有兩間瓦房,可以住人。”
“我一輩子都不會找對象了,我要好好賺錢,孝敬您。”
“傻閨女,你怎麼能這樣想呢?”
“阿姨,”莫離敲門進來,手裏多了一束康乃馨,他微笑著,露出一側的酒窩,身後病房門口已經聚集了好多小護士,都伸著頭,朝屋子裏張望。
把康乃馨放在床頭,他像鄭雨一樣,蹲在病床的另一側。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彎起好看的弧度,沒有人會不喜歡。
回來醫院的時候,他在路邊看到了一個花店,就在店裏尋覓,人間的花雖然比不上青丘花樣繁多,倒也美不勝收。他接受了店員姐姐的建議,買了一束紅色康乃馨,用粉色的皺紋紙包著,看起來十分清新。
“你是?”母親鄭霞忍不住問。
“我叫莫離,是鄭雨的朋友。”
鄭雨這才想起車還沒還,慌忙去包裏找鑰匙。
母親看看慌亂的鄭雨,又看看穿著一身幹淨又昂貴的衣服的莫離,說:“朋友?是同學嗎?還是殯儀館的同事?”
“不是同學,也不是同事,是剛認識的朋友。”
“哦。”鄭母上下打量著這個長得十分好看的男孩,心下一陣尋思。
“媽,他是個好人,昨天還是用人家的車把你送來醫院的呢。”鄭雨滿是感激地把車鑰匙雙手奉上,“不好意思,我該把電話留給您的。”
鄭霞撿廢品的時候也撿到過車鑰匙,她知道那輛車價值不菲,便又說:“小夥子,謝謝你啊。你家裏是做什麼的?”
鄭雨一陣尷尬,母親又要開始推銷自己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女人一定要通過找對象這件事實現人生價值,難道靠自己不行嗎?
“我家裏賣骨灰盒的,有一個哥哥。父母,嗯……遠在國外。”莫離邊想邊說。
“出國了?那家裏條件應該很好。”
“媽,您累了,歇一會兒吧。”鄭雨給母親蓋了蓋被子,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了。
“阿姨,剛才聽醫生說,您得了這個毛病,不能再過度操勞了,以前住的地方也不要再住了,找一個環境好一點的地方住下來,靜養一下。”
鄭雨像是被冒犯了一般,起身對莫離鞠了個躬說:“如果沒事的話,請你離開吧,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改天我一定登門對您表示感謝。”
“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也沒什麼事兒,倒是你,白天不用上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