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雙瑤入府當日,張廷玉對她極為看重,此消息傳得禦史府人人知曉。
第二日,張廷玉早早地換上公服上朝去了,伏雙瑤梳妝完畢去了太太屋裏請安。
張廷玉的正室夫人崔氏出身顯赫,是開朝赫赫有名的將軍嫡孫女,因著本朝是夷族人掌權,故而崔氏的夷人身份給張廷玉的權貴之路平鋪了許多好處。
崔氏的住所喚和苑軒,伏雙瑤原以為春喜堂的陳設擺件已經算是奢華貴重了,直到來到崔氏的住處才知道自己眼皮子太淺。剛入門是一道流水人家的木橋,木橋看似普通,腳下的石磚統統都是玉石材鋪就而成,甚至園子邊上圈養了幾頭雄鹿,下人們見到伏氏往這裏來,抬起珠翠繡幕所製的華麗門簾,坐在堂中正中央的便是張府的主母崔氏。
堂內畫棟雕簷,紫檀香爐裏透著縷縷幽香,伏雙瑤叩頭行禮。
崔氏上了些歲數,卻也是膚白豐盈,頗有貴族氣質,伏氏禮罷,俯身埋頭在地,崔氏眼皮子抬都不抬。
“你就是伏雙瑤?把頭抬起來。”
伏氏緩緩抬頭,崔氏見著這張臉正如下人所傳的一般是個絕色女兒。
昨夜原本是崔氏的生辰,可張廷玉忘得淨淨的,偏要在這個時間納小,還不是普通的侍妾,還偏偏是側室,崔氏的出身和伏氏的出身本就天差地別,在崔氏眼裏伏氏即使是做偏房也是不配的。
可眼前這位傾城的美人,而自己,半老的佳人。
崔氏多少生出些傷感來,但仍然還是保留著崔家的氣度,“起來吧,不論你之前的出身如何,既然嫁進張府,那邊就是你的重新投了次胎,要懂為妾的德,天下男人都喜歡年輕貌美,大人也不例外,男人看了桃花紅的可愛,又想李花白的可憐,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同老爺怎麼作我管不著,隻要老爺能受得了你,那是他的事兒,那些烏七八糟的別作到我眼前來,我眼裏容不得這些東西。”
倒不愧是崔家的女兒,的確氣勢上不輸男子。
伏雙瑤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佯裝顫巍巍地應聲,“妾身明白,今後凡事會以太太為尊,凡事任憑太太裁度。”
崔氏身邊的婆子個個看起來都是淩厲夾生,長臉薄唇居多,在來之前她就聽說張府最得寵的管家便是崔氏的陪嫁周寧暉,為了崔氏算是盡心盡力,這一生都未嫁。
“今日是天龍寺開寺之日,太太日常裏都是以慈悲善待眾人,今個太太要率我府上女眷去上香請菩薩安,伏瑤娘若是身子方便,不如同行。”
伏雙瑤連忙答應著。
海棠過雨,花鈴凋落。
去天龍寺的路上伏氏聽見好幾聲磐音,原本佛道清淨地是最令人心安的,不知道為何她心緒不寧,顛簸了半個時辰便到了,肴芝攙扶著雙瑤下轎,崔氏身邊的周管家似是玩笑似是羞辱的說了句:“看你也是個姑娘年紀的,怎麼身子禁不起折騰?”
崔氏聽到也是暗暗笑著,周寧暉有恃無恐,添了句:“身子禁不起折騰,還怎麼做姨娘呢?”
伏雙瑤倒沒怎麼生氣,身邊的肴芝氣的臉色緋紅,攙著雙瑤的手攥得緊緊的,雙瑤打趣她:“肴芝,你再用力些,我這手也別要了。”
肴芝氣呼呼的,壓低聲音道:“她不也是個奴才嗎,有什麼資格說那樣的話,況且姑娘這麼得大人喜歡。”
正好離崔氏一行人距離較遠,雙瑤也低聲和肴芝說道:“為這樣的老奴有何好氣的,整個張府除了大人就是她身邊這個太太說了算,你沒見周寧暉辱我,崔氏也不發一言嗎?有了好靠山,自然什麼都不管,你同她生氣有何意義?”
肴芝還是氣不過,“可是她無所出,這個太太坐不坐得穩還是一說呢!”
伏雙瑤凝色瞧她,製止道:“不要胡語!仔細太太收拾你,到時候別怪我不護著你。”
這天龍寺雖是護國寺,身邊的禪房、館戶倒是陳舊的很,門戶塵生,朱欄色舊,耳邊的念佛之聲如雷霆湧動,迎客的師傅站在天龍寺的金字朱牌之下,曰“敕賜護國大覺禪林”。
僧雙手合十微微頷首,迎著張府的眾人。
為張府祈福的此等要事,自有崔氏及其心腹做得,所謂的叫上伏雙瑤不過是單單折騰她一趟罷了。
伏雙瑤決定退到寺外等候,免得烏糟了佛門清淨地,崔氏突然問她:“知道今天為何叫上你嗎?”
伏雙瑤答不知。
崔氏一身紫衣深服,胸前的沉檀香珠香味馥鬱,身後的木魚銅磬音聲不絕如縷,吵得伏雙瑤頭疼。
崔氏一字一頓,“佛渡我等善緣,不渡孽緣。”
伏雙瑤抬眼望她,第一次同崔氏直視,兩人視線稍對上,伏雙瑤很快微微一笑,“妾身愚鈍,不知太太所指的孽緣是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