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後,伏雙瑤原以為崔氏定要用此事大做文章,好好教訓她一番,誰知那日在船艙上的府人都對此事避之不提,這倒當真讓她不解了。
原本她想著讓肴芝出去打聽打聽,但她與白蛇之事又不願有第三人知曉,便就此算了,伏雙瑤打算就這麼晾著,自己既不去崔氏那裏坦白什麼,也不牽連其他人進來。
但她總覺得那幾日,崔氏身邊的人對她多了幾分客氣,也不來尋釁問事了,就連午間送來的糕點都是比照著太太的份例送來。
伏雙瑤借口午睡遣散了丫頭們,她將甜味香膩的糕點放在堂中的地磚上。
道融聞到味道,從梁上幻變人身越下。
他一條成年的白蛇居然對甜點如此奢愛,怎麼說自己也是冷血屬動物,弄得跟小姑娘一樣,想必是那日伏雙瑤用一根糖人開了他做人的心智。
“你慢點吃,別噎著。”伏雙瑤坐在楠木桌邊看著他吃,“道融,還真是多虧了你。”
伏雙瑤自以為自己這樣的優待定是道融施法教訓了府人,心裏頗為感激。
道融也不知她從何而來的感激,自己分明什麼也沒做,隻是那姓崔的婦人那日在船艙中看見他,竟跟失了魂般,難不成自己竟這麼厲害,還未施法就迷得人五魂顛倒?
咬下最後一口酥脆,道融堅定地點了點頭,定是這樣,他怎麼也算是四海八荒第一美蛇子。
伏雙瑤看見他胸前的白衣上浸了血的淺印字,並且比前幾日的還要深,便知道那日府裏的叉鉗確實傷到了他,“這幾日你還是少變成人吧,你的傷口要緊。”
道融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傷痕,不經意地說,“我若是幻成大蛇,還怎麼與你同枕共眠?”
他所得這樣坦蕩不臊,倒是讓伏雙瑤愈加臉紅心跳了。
這蛇,還真是直接。
或許,動物本性,伏雙瑤這麼想著,點了點頭。
也學著他坦蕩的樣子,小指勾了勾他的腰帶道:“睡覺吧。”
這下倒是道融怔住了,他腦子裏有很奇怪的東西一閃而過,心中有個聲音在質問自己,自己是峨眉山上修道的小蛇,伏雙瑤是官宦人家的妾室,如此這般的交頸而眠,真的不違天地綱常?
前一秒剛這樣想著,下一秒便歪在她身側躺下了,睡得比誰都快。
隻是腦子裏浮現出那日上元節,世裘在他耳邊說的那句……
——“你不想嗎?”
——“做了人,自可以做。”
罷了罷了,道融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
伏雙瑤歪過身子,臉對著他,仔細端詳著道融睡覺的模樣,倒是和她想象中的妖截然不同,道融睡覺時候和人很像,身軀也會起伏跳動,臉龐白皙如玉石般無暇,伏雙瑤幼時隨家人去江南地段遊玩時曾在畫舫遊船上看見過歌姬女,也是嫩白無暇,但卻能讓人看出是胭脂水粉墊就的,可是道融卻不是,好像是雪山上的冰川,在他身上結成了千年寒冰。
她款款睡去,隻是在朦朧間,看見道融微睜眼眸,離她隻有鼻息之距,斂聲道:“小丫頭,看夠沒有?”
伏雙瑤入夢中意識混散,嘴裏嘟囔地根本連不成一個句子,“不夠…不夠。”
道融的神色更深,語氣更欲,“不夠什麼?”
道融喉結微動,抬起手想撫摸她的冰膚熱體,還有那少女含羞待放的瑩白,剛要觸碰時,卻收回手,遁入了屋外的荷塘中。
道融入水很輕,水花濺在玉石青階上。
濺起的水漬未幹,兩個年輕男人從廊道處轉身走過,一個男人深色錦衣長服,周身透著貴氣,麵色清冷,另一個男人是禦衛打扮,腰間別著把寶劍。
“十三爺,張廷玉那老賊前兩日上元節請宴未相邀您,倒是在下朝時與文武官員說您不屑移足禦史府,如若不是他在外嚼您舌根,今日天聽聖上又豈會責您不近史官的錯。”
洵王冷冷一笑,如鴉一般灰黑的睫毛輕輕一抬,看向林升,說道:“張廷玉害我之心,文武皆知,父皇又豈會不知,既然他知,今日故意發難又是為何?你可曾想過?”
林升從小習武,武功精湛,但精明不夠,他撓了撓頭說:“還請殿下明示。”
洵王輕蔑地笑了笑,“生在帝王家,就是任何事都無法嚼碎了,展開說明白,所有人都在打啞謎,所有人都在左右言他,真真是倒胃口的很!”
林升若有所思,洵王忽然停足頓步,歎息一聲:“隻是,不爭就是魚肉之名。”
他想,這也許是帝王家的無奈。
辰日昏昏,伏雙瑤睡得正沉時,聽見屋外傳來肴芝的聲音,“姑娘,姑娘,大人傳喚。”
今日張門有貴客,張廷玉喚下人傳伏雙瑤相陪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