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納托斯收回即將邁出的那半隻腳,並未回應那道目光,匿入更深層的陰影中。
普羅米修斯沒有留下參加正式的婚宴。
他不是宙斯及其兄弟們的友人,和瑞亞的關係也未親厚到可以作為長輩代替父母出席。
瑞亞會托他幫忙,僅僅是因為他沒有站在克洛諾斯那一方,且向來有溫和可信的名聲。
“塔納托斯?”
提坦神站在那片樹蔭下,不確定少年是否還在此處。
他是過來道別,順便幫宙斯表達想要單獨見麵的意願的。
“不論怎麼樣,他都想親自感謝你之前的提醒。”
這確實是個難以找到拒絕理由的借口。
塔納托斯麵無表情地在他身後現身,輕聲問道:“什麼時候。”
普羅米修斯被少年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婚禮結束後,他會在湖邊等你。”
他本以為少年會拒絕宙斯的邀請。
普羅米修斯不是誰的說客,隻是受對方的囑托罷了。塔納托斯要是拒絕,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繼續在大地上同行一段時間。
塔納托斯原本確實打算離開。
他會選擇宙斯那一方隻是迫於遊戲通關的壓力,將其視為主線任務的一環。
主線任務之外,塔納托斯不想和宙斯有任何多餘接觸。
但思索過後,他發現還是留下和宙斯見麵,強化一下之前的印象效果會更好。
“希望你們能有一場愉快的交流。”
普羅米修斯向少年表達了自己祝願,“下次再見了,塔納托斯。”
他接下來要趕回奧林匹斯山。
克洛諾斯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懷疑誰的忠心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和理由。
何況瑞亞應該還在等待她孩子們的消息,對被軟禁的神後而言,這恐怕是可以令她短暫忘記痛苦的唯一慰藉了。
步子還未邁出,塔納托斯就叫住了他。
——沒有多餘的意思,隻是純粹出於試探和好奇。
“普羅米修斯,你可曾窺見墨提斯的命運?”少年這樣開口。
真是個奇怪的問題。
普羅米修斯忍不住想。
哪怕已經一定程度上適應了少年顯得奇怪的邏輯,麵對毫無緣由的問題,這位提坦神依舊摸不到什麼頭腦。
窺探命運的能力並不受普羅米修斯控製,比起能力,它更像是一種機緣巧合下的偶然。
但他依舊溫和地給出了解釋:“這種力量沒有你想象中那樣神奇強大,多數情況下,我什麼也不會看見。”
說話的時候,青年下意識轉過頭,去尋覓山穀中那對新人的蹤影。
宙斯和墨提斯被簇擁在中間,泰西斯站在他們前麵。
憑借經驗,普羅米修斯判斷他們將來會有不錯的發展,會是一對異常恩愛的夫婦。
然而他眼前卻不間斷閃過零碎的畫麵。
普羅米修斯看見女人驚恐慌亂的臉,以及男人平靜滿足,以至於顯得詭異的笑容。
畫麵跳轉,閃爍到更久遠之後。
他看見宙斯令誰揮斧砍向自己,頭顱裂開兩半,眸中閃爍的智慧的新生神明從其中跳出。
普羅米修斯倒吸一口涼氣,心神幾乎驚駭占據。
“我、我。”他喃喃道,帶著不易覺察的失魂落魄,“我看見”
搶在他開口前,塔納托斯已經伸出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我要去告誡墨提斯。”普羅米修斯勉強定住神。
就算有不懷好意,挑撥離間,破壞夫妻感情的嫌疑,他也要必須把自己看到的話麵說出去。
他有這樣的責任和義務。
塔納托斯沒有阻攔的意思,隻是平靜地在他身後反問,“然後?”
告訴墨提斯,然後呢?
雅典娜注定要從父親的頭顱中誕生。
從此智慧和勝利擁有具體象征,史詩中傳唱的英雄們才會擁有自己的庇護者及領路人。
難道將看到的畫麵告訴那位女神,讓她當心親密無間的愛侶,自己的枕邊人,以免在將來的某天被吞吃入腹?
多疑是智慧的近義詞。
不說墨提斯是否會相信,就算相信了,她難道就會因此反抗——或者說,就能反抗嗎?
普羅米修斯並不是短見的神。
憑借那些畫麵推測出的未來雖然有限,卻已經足夠讓他依據現狀得出某些結論。
現在的克洛諾斯和瑞亞,可能就是將來的宙斯和墨提斯。
宙斯多半是聽到了類似的預言或足夠,為了防止自己的地位被威脅,幹脆選擇一勞永逸,從根源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