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雲娣隻要看著一家人齊齊整整的,便心滿意足。
“你爹吃了嗎?”
範詠稼沒好氣地說:“他又不知餓不餓的,早一會晚一會,不是一樣嘛。”
爹沒瘋之前,整日裏隻管讀書寫字,一絲眼風都不曾分給兒女。小時候她磕破了頭,哭著求爹爹找大夫,反得了一番嗬斥。
他瘋了,她對他同情是有一點,心疼卻不多的。
黃雲娣一看女兒這臉色就不敢多說,隻端著那碗粥泫然欲泣。
範詠稼歎口氣,起身去廚房端那碗特地留出來的,腳下飛快去了正房,她拔了鎖,才拉開門,就對上癡癡看向遠處的瘋爹。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你娘親,好好吃飯。”
範韶乖乖接了碗,走回到炕邊,把碗放在炕桌上,側著身子坐好,斯斯文文地喝起來。
原本鐵石心腸的女兒,心又軟乎了,轉身夾一小碟他愛吃的涼拌黃瓜絲送來。
再回院裏的小飯桌上,範詠生和黃雲娣已經吃完,丟下碗自行散開,徒留一桌子狼狽等著她。
範詠稼垂著頭,一滴眼淚落在粥碗裏,她捧起碗埋頭吃了兩口,吸吸鼻子,又繼續吃。
她就沒有悲春傷秋的命,混著眼淚的粥,雖苦雖澀,為著填飽肚子,還得大口大口吃。
一家子,除了她,都是些鳥大的肚,剩下一大盆,範詠稼全掃光。
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操全家的心。
隔日一早,範詠生果然又不見了蹤影。
範詠稼歎一口氣,換上他的衣裳,束好發,背上書袋繼續混飯吃去。
慶山書院乍一聽,和名校青山書院相似,實則沒一個銅子的關係。師資生源差上十萬八千裏。說是學院,其實還真就是個破院子加幾個先生。優點也是有的,那就是沒有關係戶,都是正經憑學……費進來的。
範詠稼最滿意的地方還是這裏的夥食,雖然沒有她自家手藝好,但味道也算不錯,分量尤其足,肉菜裏,下肉下得特別狠。
沒有關係戶就沒有霸淩,頂多是先生們有點兒偏心眼,對範詠稼來說,這都不是事。
每日進學頭一件事,就是發紙。
院長自製的紙,學生每人每日白得二十張,不需額外交費。這便是她來這念書的第二個原因,蹭些紙回去與瘋爹用,省下一筆開支。
紙一發下來,後方董文就規規矩矩遞一半與她,換上一包酥香豆。
節約至上。包豆子用的,是瘋爹寫過字的紙,反個麵就行。院長造紙,技術不太穩定,原料也常換來換去,成品便時好時壞。
這次包豆子的,反麵都浸了墨,看著像是酥香豆都沾到了。
董文立刻就想退貨。
“這不行,豆子都髒了。”
範詠稼回頭瞥一眼,反駁道:“你老說書讀不進,肚裏無墨,我這豆子,可不就給你添了些。要不,你再加兩張?”
董文捧著豆子一臉糾結,吃嫌髒,不吃又成了不上進。
斜前方廖公子嫌吵,輕咳一聲。
範詠稼便放棄了加價,閉上嘴。
先生進來,將手裏那一遝作業放在案上,略翻了翻,朗聲道:“範詠生可在?”
範詠稼正看著廖公子那個英俊的後腦勺發呆,並沒有應聲。
先生又喚了一聲,她這才反應過來,站起來應道:“先生早,學生在。”
學生嘴甜氣色好,呂先生那一點兒氣,又消了下去,和和氣氣道:“昨日文章做得不錯。”
“是先生教得好,多謝。”
後頭董文抖得跟篩糠似的。
昨天的作業,題目是“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他磕磕絆絆地寫:我獨自上學,朋友們都不跟我一塊玩了。沒法知道外頭發生的趣事,隻能孤孤單單在家裏痛苦地寫作業,被寡母揪著耳朵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