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詠稼抱著包袱往巷子外走,才走了幾步,聽著柳兒挨了打罵在哀嚎求情。她狠心走出去一段,壓不下心中不忍,又倒回來捶門。
“衙門裏新出的令:不得肆意打罵兒女,若是告官驗出了傷,可是要坐監的。”
裏頭那位,聽出是範家愛管自家閑事的小雜碎,怒罵一句“晦氣”,到底沒再繼續施虐。
範詠稼歎了口氣,垂著頭繼續往外走。
臨近宵禁,她不得不就近找家便宜客棧,要了最小的一個偏間,交了三十個錢,難過得心裏直抽抽。
一百四十兩的鐲子,離她原有十萬八千裏,艱難地走完了那十萬裏,偏來不及行這八千,就被人一腳踹斷了腿,再沒了指望。
那個在兒時總護著她不讓其他男娃欺負的棒棒哥,早就忘了家家妹妹,如今,隻一口一個“粗鄙”喚她。
即便現下她有了鐲子,他也隻會視而不見吧。
罷了罷了,範詠稼,不必再犯傻。水既漲了,人既不來,何苦再做那癡傻的尾生,放了手,離了柱,說不得,於大家更好。
她默默擦了淚,暗下決心:此生,再莫哭了,不值當的。
天剛蒙蒙亮,她翻身起來,在夥計的驚愕下,連吃了四大碗不要錢的稀粥,然後抱著夜裏枕在頭下的包袱,匆忙趕去思過庵。
也是她運氣好,仍抄小路上的山,那破廂房裏,慧音在,香霓姑娘在,還有個妙齡小姐也在。
三人見了她,都一臉驚愕。
範詠稼歡歡喜喜上前,把包袱往臂上一推,騰出手,親親熱熱地拉住香霓的手,急道:“姐姐,我想清楚了,我跟你去,去那自由國。你放心,如今我沒錢沒家,無牽無掛……”
沒錢?沒錢你來這幹嘛!
香霓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本要說些狠話,奈何旁邊還有個快談成的18號,隻得敷衍道:“我這還有要緊事,妹妹暫且去外頭等等,過會子,我就來找你。”
18號隻當範詠稼是來搶名額的,比她還急,擠開範詠稼,抓了香霓兩臂,痛快加價:“姐姐,銀子雖隻幾十兩,但我還有些首飾,是我祖母留與我的,很值些錢,都把姐姐。還請姐姐一定要幫一幫我,這後娘手裏的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香霓歡喜起來,用指尖壓著契挪到跟前,再親親熱熱地挽了她臂彎,柔聲道:“妹妹有仙緣,這船票呀,自是與她人不相幹的,你隻管放心。”
慧音很有眼色地動手拉範詠稼出去。
範詠稼沒有反抗,乖乖跟著去了。上一次的指望,破在那一百兩,如今香霓的態度,還有這銀子首飾的。她悟了:甭管話說得多好聽,這自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範詠稼,最終,什麼也沒有。
範詠稼失魂落魄下了山。隻這一來一回,已是四五個時辰過去,眼瞧著要不了多久便要天黑,又得刮她三十文。
這可就要命了!
範詠稼顧不上難過,趕緊一條街一條街去問。開店的哪會隨意招人,生意好的,自然是買人合適;生意不好的,又怎麼舍得花錢請人。
腿都走腫了,才在天黑前尋到一處小飯館。掌櫃的有些年紀,憐惜續娶的嬌娘勞作辛苦,願意留下她,做些廚下的活。
原是管吃不管住的,範詠稼生得可愛,又願伏低求情。
內掌櫃上下一番打量,先拿了主意,道:“我們家業小,沒得半間房空置,你若是願意,夜裏關了門,拿幾張凳子拚一拚,也是個睡處。隻一點,鋪蓋你自己預備了,我可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