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的溪邊,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心裏幾個心思輪番轉,隻等著她發問。
範詠稼見楚王情緒穩定了些,鬆開他,上前幾步,要去扶溪邊。
溪邊不動,她不強拉,蹲下身來,小聲問:“溪邊,你這是有了什麼不得已的難處?我知你是故意要激怒王爺,趕你出府。這不是你本意,那必定是遇到了什麼難處。你是王爺的姐姐,又為王府付出良多,為何不信他能助你脫了困境?”
溪邊不動。
範詠稼再問:“可是你……楊家人逼你打王爺後院的主意?”
溪邊仍是不言語,隻是伏下身去磕頭。
楚王冷哼一聲,也朝這走了一步,停下來,盯著地上的溪邊,不耐道:“你在我這兒,好好做你的女官,誰能逼你?楊家祖墳不好,一代就能出一個像樣點的,偏這幫蠢貨,心比天高,還妄圖擺布朝政。哼,若不是她尚在,就他們這上躥下跳的德性,早被抄家滅族了。楊葳蕤,你是個聰明人,何苦拉自己入水。”
溪邊慢慢直起腰,盯著前方地麵,緩緩道:“我倒也想,不姓這個楊,可投胎之事,身不由己。楊鳳林不算個東西,可我還有娘親,有妹妹。隻要我在這一日,他們就斷不了癡心妄想。王爺,你待我恩重,他們深知這點,因此,隻有我得了您厭棄,走了,才能解了這個局。”
王爺大方,她才有那麼多銀子送回去打點。不打點,母親和妹妹就要過得水深火熱。可又是因這些打點,讓他們盯上了王爺。因此,她比誰都恨楊家那些人!
楚王嗤了一聲,嘲諷道:“楊葳蕤,你竟不知你楊家還有多少嫡女庶女正等著待價而沽嗎?別人家,盼貴子求金孫,隻你們楊家,全指著生些女孩兒為他們謀富貴。自太爺死後,爺們兒沒個爺們兒的樣,吃喝玩樂樣樣精,正經讀書辦事的沒一個。環龍山那位身邊,有多少個‘侍奉’的楊家人來著,嫡庶加一塊,整八個。哼!她連太後都不敢當,人都躲出宮去了,他們仍沒放過,還往那兒塞。這王府,走了你一個楊葳蕤,還有八個能往我這塞。你是個聰明人,能想出來的,就隻有這一個蠢法子嗎?還是你覺得,你惹惱了我,我就會頂撞那位,再不許塞人。楊葳蕤,既你將我看得這般能耐,為何又不信我能替你解困呢?離了府,你回你的楊家,會怎麼樣,你想過嗎?你二十了,楊家最會估價,你能嫁的,隻怕是肖遊他們那些老東西了。”
溪邊垂下頭,再無反駁。
範詠稼看得心疼,伸手去攙,溪邊借勢起了身,仍垂著頭等著楚王示下。
範詠稼轉頭去看他,目帶哀求。
楚王恨鐵不成鋼地去瞪蔫了的溪邊,沒好氣地問:“裝病會吧?”
溪邊猛地抬頭去看他。
楚王又是一聲嗤,本欲再諷刺幾句去去火氣,瞥見家家正期盼地看著他,靈光閃現,在原定的主意裏又加了些。
“府裏張燈結彩,弄熱鬧些,橫豎是要辦喜事的。你再傳了病訊,本王體恤,召你母親妹妹來探,不怕楊家不放人。”
“可……”
來探個病也威懾不到他們呀!
楚王又是一哼,怒道:“平日裏機靈,一到自個的事上,腦子就這般不回轉。來了還走什麼,你那院子,還住不下她們兩個?”
溪邊大喜,確是當局者迷。既來了,留下了,誰敢找煞星要人。王公貴族,惹了他,挨刺的還少嗎?楊蒺藜得罪他,如今鬧得喪家之犬一般,既沒臉麵,又沒容身之處,隻能胡亂尋了個理由,被打發去了南邊。楊家到處斂的財,被王爺扒了幾層皮,誰敢放個屁?
自個隻顧著不讓王爺為難,卻沒想過,這世上,什麼事讓他為難過?
她再次跪下謝恩。
範詠稼替她高興,滿臉崇敬看向楚王。
這讓他很是受用,又大發慈悲道:“你若是想去他那兒,我也能送你們去。隻是你要想好,去了,就再走不了。”
溪邊臉色大變,不過幾息就已經想到透徹,緩緩搖頭,平靜道:“多謝王爺,舊恩已了,故人相忘。我隻願留在王府,為王爺辦差。”
“那隨你。往後你可要記牢了,這王府裏,最要緊的是家家,不是我。再有冒犯,別怪我心狠不留情麵。”
溪邊再拜,誠心實意道:“是!多謝姑娘,多謝王爺。”
她是舒坦了,差點被人糊弄的楚王卻心有餘怒,板著臉不愉。
範詠稼勸道:“王爺,你先進宮去,我留這兒看會子書,等你回來。”
她不急著走,他又高興了,笑著應道:“好。家家,西庫房你還未去過。溪邊,你領姑娘去瞧瞧。有喜歡的,隻管帶出來頑,省得攢那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