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麵金貴,從前李家一年到頭都不見得能吃上一次,現在李三倒舍己了,每日做工想法子弄來幾個大錢,就為了養那屋人。
李庭舟不做聲,悶頭幹活,李山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少年會做飯,原是他親阿姆去世前纏綿病榻過一段日子,那時他日日服侍床前,從什麼都不會到什麼都會。
然終究對方還是撒手走了。
那之後李家一直是李庭舟做飯幹活,李山從不伸手。
直到三個月前,李山帶回來一個女人。
李庭舟的日子更苦了。
一晃眼的功夫,少年已經擀好了一碗麵條,李山在灶膛下生火,埋了幾個大甘薯進去。
等鍋裏的水咕嚕咕嚕冒泡,少年開始丟麵下鍋少,等麵熟得差不多撈起來。
李山去牆邊石磚圍起來的火爐旁,下麵有幾截粗炭在燒,火上頭吊著個小圓頂罐,熱乎乎的,裏頭是一大早上就開始燉的大骨頭蘿卜湯。
甫一掀開鍋蓋,熱騰騰的白汽往上飄,舀起一大瓢,大塊的白蘿卜已經浸透了湯汁,晶瑩剔透軟爛清爽,骨頭裏的膠質都熬了出來,湯色濃稠奶白黏糯,澆進細麵裏頭,頓時傳來一陣鮮香撲鼻的味道。
對於幾和月沒聞到肉香不知肉味的人來說,這是頂頂好的東西,讓人口裏不自覺分泌出口涎來。
李庭舟切大蔥的手頓了一下,麵上恍惚了幾秒但沒人發現。
臘月裏蔬菜瓜果,麵食大多配上一碟子醃小菜。
李庭舟打起精神,拿著菜刀哢哢幾下手中大蔥就成了均勻整齊的幾段,剛準備丟去那麵碗裏,及時被李山給攔住了。
責備地看了少年一眼:“你姆姆不喜大蔥,下回可別給她放。”
麵條堪堪一碗,自然沒有李山和李庭舟的份,但李山那模樣簡直比自己吃還開心。
將一碗蘿卜骨湯麵仔細放在托盤上,想寫那人愛幹淨,又打水洗了手,這才端著東西去了東廂房。
東西屋各有兩間,外一間裏一間。住房講究聚氣凝福,以四四方方小麵積為佳。
李家房子不是磚房是土胚房,不止他一家,整個大宛村大都是土胚房,除了個別富裕的地主家,誰用得起磚?
一踏進東廂,李山鼻子似乎就聞到了一股幽幽暗暗的暖香。
這讓他心頭有股隱秘的興奮,指尖兒忍不住都有些打顫,隨之又往裏走了點,隔著厚重的門簾,朝裏頭沙啞地喊了一聲:“寶兒。”
語調雖平卻透露著無法忽略的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
過了半晌,裏頭傳出一道陰冷綿膩的聲音:“有事?”
李山這才打了厚厚的布簾子,小心翼翼往裏走。
不同外頭的徹骨寒風,這間屋子和外頭簡直是天壤之別,才一進來,一股暖氣撲麵而來。
房間雖不大,卻歸置得整齊。
右邊靠著牆的,是一張炕,底下鋪了厚厚的新打的棉花被,素色的被單,蓋的又是厚厚床被。挨著旁邊的放了張桌子,上麵擺著妝奩匣子。左邊牆角放著高高的盆架子,靠著外牆這邊有一個火爐盆,火星點點,裏頭正放了兩根粗炭慢慢燒著。
桌台上點了一盞煤油燈,昏黃的光照出歪坐在炕上的女子。
那女子極美,一頭烏黑發絲綰起一半,用根細簪子斜斜插著,珠圓玉潤的耳垂上墜著一顆瑩白珍珠璫珥。
素白柔嫩小臉,眉如遠黛,一雙漆黑瑪瑙似的眼珠,黑浸浸,波光瀲灩。
李山從進門起,目光就像定住了一般,灼熱的視線黏在那人身上。
這人喚作明湘湘,此時她蹙起眉,眼底身處閃過一絲煩躁。
臉色又肅又冷,分明是橫眉冷對的臉色,李山卻變態一樣覺得那清高冷媚的模樣極為好看,讓他興奮得心尖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