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山間,隱在雲端山脊的朝陽才淺淺露出小半邊。
鹹鴨蛋黃似的太陽發出光線斜著跳躍在才抽出點嫩芽的枝杈間,被露水一晃,又被薄霧打散,隱隱綽綽的將一點熹微映進林子裏去。
然而在山間急促行走的人卻並沒有什麼閑情逸致欣賞這可以入畫的晨光美景。
春寒露重,女子穿著灰撲撲的粗布衣裳,粗糙的衣料被打濕後又黏在身上,冷且硬,十分沉重,將冷意不打折扣的傳遞到全身,連呼吸之間溢出的白霧都帶著顫顫巍巍的弧度。
纖細的人影徒勞的將衣服緊了緊,用力把自己裹在有些磨損的衣服裏,妄想讓徒有虛表的禦寒裝備能產生一點溫暖,而衣服帶來的緊繃和身後巨大背簍的沉重確實給她帶來了一絲被安撫的錯覺。
隨即,她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目光一亮,連忙加快了腳步。
眼前景色豁然開朗。
已經被春風綠了半邊的山間已經不再是單調的灰禿禿的顏色,嫩嫩的黃綠色星星點點綴染,再遠一些的高山上,山頂處卻還有尚未消融的殘雪,山腳下的小山村飄起渺渺炊煙,是早起的村民已經準備早飯。
“鴨蛋黃”奮力一躍,終於掙脫了地平線的封印,燦爛的陽光灑在了女人的臉上。
不,盡管梳著婦人發髻,但這個女人,還是可以稱之為女孩的年紀。
她最多十八九歲的年紀,深褐色的眼睛純淨清澈,顧盼之間神采奕奕,雙眸如同山間懵懂的小鹿,閃動著勃勃的生機,泛著天真、赤城的意味。被凍得通紅的臉頰還殘留著一點嬰兒肥,又讓她看起來有些柔弱的惹人憐愛。
女孩麵對著清晨山村炊煙嫋嫋的美景,如同跋涉已久的旅人終於回到了故裏一般,露出熱淚盈眶的表情。
“嗚嗚嗚真香!這一聞就知道是村口李嬸子家做粘餅子了!村長又在熱他家的殺豬菜了啊……再不吃完天熱了就要放壞了,不行,我得趕緊去‘偶遇’一把,蹭吃蹭喝!”
用力把背簍向上提了提,她用關節被凍得泛著青紅色的纖細手指理了理自己額邊碎發,因為營養不良而過分瘦削的身體像是驟然迸發出無限的力量,被生活壓得垮下去的背脊重新挺立起來,隨即向著山腳俯衝而去。
離村口還有很遠,賀琬遙遙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村口。縮成一團的小少年手裏帶著嫩芽的樹杈有一搭沒一搭的逗著村長家的看門狗,時不時的朝著村外的方向張望著。
這一望,正看見了氣喘籲籲的賀琬。
少年猛地跳了起來,手裏的樹杈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好落在那條對少年愛理不理的看門狗身上,大狗用爪子扒拉一下樹杈,認出這東西不能吃,可仍給自己樹杈的人卻又是熟悉的人,大狗嗅了嗅又嗅了嗅,猶豫了下,果斷的的對著樹杈咬了下去。
“汪!汪汪汪汪!!”
正要上演深情擁抱的賀琬和小少年茫然的向村長家看了一眼,賀琬原本伸出去的雙手方向一變,十分熟練的揪住了小小少年的耳朵。
“賀琰?”
少年嘴角一撇,圓圓的大眼睛頓時充斥著淚水,他抱住賀琬就嚎啕大哭。
“嗚嗚嗚姐你去哪了,我昨晚一夜都沒等到你快要嚇死了!我在這裏等了你一整晚!早飯都沒吃!昨天晚飯也沒吃!好幾頓飯都沒吃!”
哦,你怎麼可能錯過任何一頓飯?
賀琬敷衍的拍了拍扒在自己身上情真意切假嚎的人性雄性幼崽,望天。
被犬吠聲驚動,李嬸子掀開簾子,就看見了背著籮筐快要被壓塌的賀琬和哭嚎的賀琰,大嗓門立刻就響了起來。
“哎呀碗兒,你這一大早的,莫不是昨天晚上沒來得及回來?哎呀小火火,快別哭了,是不是又等了一晚上啊?快來,嬸子家烙了年糕餅子,來拿兩個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