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現,日漸回暖,北方的日頭肉眼可見的一天比一天長了起來。
“撲棱棱”的鳥類翅膀拍打聲驚醒了站在屋簷下打盹的小瑩子,他見鴿籠上方落下了隻神氣十足、仰首挺胸的胖鴿子,連忙去捉了來,取下了鴿子身上掛著的不足小指粗的竹筒。
小瑩子敲了敲門,隨後推門進去。
“先生,有信來了,應該是……那位貴人的。”
坐在桌邊的陸林穿著一身褻衣,睡眼惺忪、沒精打采,拎起一直在爐子上溫著的熱水壺,慢悠悠的倒進杯中,捧著一口一口的抿,聽見動靜,便頭也不回的對小瑩子伸出了手。
那一雙手光滑細膩,十指修長勻稱,保養的連一個繭都沒有,半點看不出時間留下的痕跡,儼然是個養尊處優、年輕俊秀的貴公子的手。
接過竹筒,那手指夾著竹筒,用巧勁輕輕一擰,筒塞便掉了下來,陸林放下茶杯用右手把竹筒裏的東西取了出來,抖了抖。
裏麵裝的竟不是紙,而是薄如蟬翼的紗,看著半寸長,竹簽那麼細的一卷,抖開來竟然有茶盤那麼大。
“看來是三……小姐的信了,這世上沒有第二個這麼財大氣粗的人,能用這金絲雪紗當信紙傳書了。”
陸林一目十行的把信的內容看了,隨手把紗交還給小瑩子,小瑩子摸了摸雪紗,一臉肉痛的把雪紗放到了火盆裏。
雪紗落在火盆裏,本身並不著火,隻是幾秒鍾後便化成一團灰白色的灰燼。同時,火盆騰起一縷極溫柔的細煙,散發出清致淡雅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室內。
小瑩子癡迷的嗅著:“遇熱出香,三小姐還熏染了漓珠夢!”
“漓珠夢啊……暴殄天物……哎呀我心好痛……”
陸林笑了,啐了他一口:“跟著我委屈你了,你個小財迷。”
“不是我財迷,先生,你想,如果顧大哥在這兒,看見我把價比黃金的東西就這麼丟進火裏燒了,怕不是要心疼死。”
想起顧白衣,陸林不自覺的搖了搖頭:“不說了……三小姐今日便會到,她和林大人這次隱瞞了自己的身份,進城後會先來藥房,你吩咐膳房,今日來的可是貴人,做些本地特色菜……”
說著,陸林眉頭一挑,意味深長的笑了:“不過估計他們二人怕是沒什麼心思吃……顧大俠來信了嗎?”
小瑩子連忙點頭:“一個時辰前信鴿就到了,他一直暗地跟著賀姐姐,目前為止一切平安,我見沒什麼要事,便沒著急來叫您。”
他抬頭問道:“三小姐來的事……是否要告訴顧大哥?”
“當然要說。”意味深長的眯起眼,陸林很有些幸災樂禍:“我倒要看看,他接了信,是準備直接跑路,還是繼續跟著小姑娘?”
“先生,您真陰險。”小瑩子抓起桌子上空了的竹筒。
陸林聞言抬起眉頭看了他一眼:“嗯?”
“咳咳……我的意思是,您真優秀。這下子可是有熱鬧看了,隻是我很擔心賀姐姐……”
“擔心她作甚。”陸林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那小姑娘怕不是要欣喜若狂,她啊,就算流半筐眼淚,怕也不會有一滴是真心的。”
“您怎麼能這麼說賀姐姐呢?她才不是這種人!”小瑩子腮幫子氣的鼓了起來。
“這種人是哪種人?”陸林好笑的望著他。
“就是……她才不是貪財……不對,賀姐姐雖然貪財,但絕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咳她倒也不是那麼清高……哎呀,她雖愛錢,取之有道,賀姐姐不是壞人!”
小瑩子臉漲得通紅,一句話說的顛三倒四,陸林看著少年人稚嫩的臉和純淨的眼神,眼神恍惚的歎了口氣。懶得再逗他,陸安之揮了揮手:“她自然不是,好了,先顧好自己吧,快去吩咐膳房準備,他們應當午時會到。”
…………………………
越過漠北鎮以北的連綿山脈,地勢愈發平緩。再往北走,就是寬闊的草原。而中間的過渡地帶,則是一片荒涼。
大片的黃沙和岩石裸露在地麵上,零星的點綴著幾顆枯敗的鬆枝柳樹,春風撫過的樹枝上,嫩芽還沒能從褐色的樹皮上掙脫出來,隻隱隱在樹幹上鼓起一點淡青色的小包,像是這荒涼之地的深埋在皮膚下的血管,汩汩的跳動著些生機。
王老漢揮了一鞭,指著遠處隱隱綽綽的村落:“俺老漢年輕的時候,這裏方圓幾十裏都沒有啥人煙,北狄以前的老狼王凶惡的很,一到冬天,草原上水草都幹枯了,他們就會在這一帶假扮成馬匪,跟那些真正的遊匪一起,見人就搶。”
賀琬和賀琰排排坐在他身後的馬車上,同樣用雙手捧住臉的姿勢,眼睛閃著一樣亮晶晶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看著王老漢,見王老漢故弄玄虛的停了下來,姐弟倆便歪著腦袋異口同聲的追問:“然後呢?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