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分李馮恩才醒過來,陸晚晚派去的侍女剛好將人請到前廳用飯,他醉了一天,腦子稀裏糊塗的,侍女沒有如往常那般將醒酒湯端上來,李馮恩一時也沒有注意到。
公主府的規矩大,一應沿用皇室的,李馮恩雖頗有微詞,但也曉得自己娶的是公主,並不敢多嘴多舌,他麻利收拾好便到前廳去,陸晚晚還沒有來,他隻能站在那等著。
等到陸晚晚在攏煙的攙扶下款款出現時,李馮恩先同她見了一個禮,抬頭時看見陸晚晚那隻受傷的左腿還是一瘸一拐的,他本著關懷之心問道:“公主的腿傷怎麼樣了?”
陸晚晚是公主,既然是公主,那麼行事上便同尋常女子不一樣,在這座公主府——不,即便是出了公主府,李馮恩也得事事聽她的,倘若陸晚晚執意不願告訴他,那麼他便連過問的權利也沒有。
但是從成親以來,陸晚晚並沒有同他擺過什麼公主的架子,她就和坊間以及皇室之中傳聞的那樣,溫柔得體,大方明理。
隻除了一件,就是她與自己的這樁婚事,來得並不那麼名正言順。
李馮恩原先是有婚約的。
他在進士及第時便被承恩伯家的四姑娘給“捉婿”了,原本定好了明年開春便成親的,誰曉得永嘉公主突然病重垂危,得大師親斷要尋一命格相符之人化解——簡而言之,算是衝喜。
李馮恩就是這個天選之人。
公主千金之軀,又深受聖人的寵愛,就算是缺德當一回棒打鴛鴦的棒子,聖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女香消玉殞,因而才有了數月前的大婚。
隻是這幾個月來一直聽聞承恩伯家四姑娘整日以淚洗麵,李馮恩心中也不好受,又不願遷怒公主,他本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實在不願恬顏就這麼心安理得的尚了公主,是以整日裏在外冶遊,便是為了逃避這場荒誕的婚姻。
好在有三皇子肯聽他說說話,不然什麼事都要悶心裏,遲早得憋壞了。
天氣有些炎熱,公主府裏又沒什麼外人,陸晚晚穿得很清涼。
今日攏煙給她配了一套水紅色的裏裙,外搭了一條海棠紅的薄紗披著,既涼快又好看。
自嫁了人之後,陸晚晚便梳起了婦人髻,她和京中那些清秀佳人不同,生得十分美豔,也不似那些小姐們那般瘦弱,她雖不胖,身上卻很是豐腴,遠遠瞧上去,大概是“芙蓉如麵柳如眉”“一枝紅豔露凝香”似的美人。
倘若她並非生在皇室,而是生在一戶尋常人家,大概是要命途多舛了。
李馮恩很少仔細端詳她,一是不敬,二是不敢。
陸晚晚笑起來嘴角一個酒窩,看上去少了些美豔,多了些甜膩:“好了不少,有勞駙馬關心了。攏月,醒酒湯給駙馬端上了麼?”她先是問攏月醒酒湯的事,等問完之後又轉過頭來,溫溫柔柔道:“這是我親手為駙馬煮的,駙馬多用一些,門房說駙馬回來的時候,醉得很厲害。”她眉宇之間滿是擔憂,目光中俱是殷切之色,倒叫李馮恩多有汗顏。
天家的公主能做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回報呢。
可他與承恩伯家的四姑娘互許終生在先,他又怎能在這個時候就忘了先前之約定呢,他此生,注定是無法將真心許給公主了。
他愧疚道:“馮恩汗顏,自問不配,還請公主下次莫要再這樣了。”
陸晚晚當即楞在原地,李馮恩坐得離她很遠,仿佛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她絞著帕子,咬著嘴唇,抬眼看他,欲說還休。
“駙馬是還在計較那件事嗎?”她期期艾艾地問道。
李馮恩不敢看她的眼睛,就著侍女遞來的醒酒湯一飲而盡,沒成想飲得太快灑在了身上,侍女要上前清理,陸晚晚攔住了,她親自蹲在李馮恩麵前,細膩的將沾在李馮恩衣裳上的汙穢清理幹淨。
李馮恩受寵若驚,當即便要去扶陸晚晚,她卻不肯起身,雪白的手攥著李馮恩的下襟,一手用帕子推來換去的揩拭著。
她似乎耐心很好。
李馮恩的喉結動了一下,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的確不太妙。
公主是美人他一直知道,可是君子聖賢的道理他也一直銘記於心,盡管他低下眼便能看見一大片雪□□膩的肌膚,那一對呼之欲出的飽滿上沁滿了汗珠,滑向未知的深淵但他必須謹記三皇子與他論道時的道理。
一個人隻有守得住自我,才能在君子之路上走得更遠,他切不可耽於公主的美色,而忘了自己淚人一樣可憐的四姑娘。
李馮恩閉上了眼。
公主的雲鬢上不知灑了什麼東西,芳香濃鬱卻不膩人。
她的手搭著自己的手站起身時,有一小半力氣壓在了他的手上,李馮恩胸膛的心髒跳得飛快,像是快要跳出來一樣,然而轉瞬間,軟玉溫香便已離懷,李馮恩竟覺得有些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