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茶水冷了,奴婢給您新換一壺吧。”月至中天,陸晚晚還未歇息,她以手撐著下巴,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在旁人看來便是一幅出神的樣子。
攏月有話難言,攏煙在門前打著瞌睡。
她們做奴婢的,自然主子不睡,自己亦不能睡。
攏月年紀長些,挨得住長夜,從前常常陪著陸晚晚一起熬著,而攏煙年紀較輕,人又貪玩貪睡的還是孩子脾性,做什麼都不甚穩重。
但罵起人來倒是厲害得很。
但整個京城大概也尋不到敢和公主府作對的人了,是以陸晚晚常常說攏煙來錯了地方,一身好功夫卻無用武之地。
這兩個丫頭是她自己親自挑的,極為慎重,但女兒心思終究是攔也攔不住的。
“公主是在想三皇子的事嗎?”攏月開了個頭。
陸晚晚以手指在桌子上畫著什麼,總之毫無章法,十分隨意。
她可不是什麼師從聖手的丹青能人,隻不過是個想要一世安穩的富貴閑人,可沒成想自己前前後後做了那麼多的事,到最後似乎也難以走出前世的結局。
這不過是她臆想的。
可前世的事情正在一點點的發生,除了她嫁給了李馮恩外,旁的事情便再無一點改變。
而看起來,她同李馮恩的婚姻,大約也是不長久的,但無論如何,陸晚晚暫時還不想將李馮恩休出公主府。
這人留著還有些用。
“我在想,陸煜有什麼好,你如此喜歡他,若是你真的喜歡,我可替你們做個媒,將你許配給陸煜,讓你去伺候他。”陸晚晚不苟言笑,一動不動的看著攏月。
攏煙昏昏欲睡,顯然沒有聽到她二人在說什麼。
攏月卻如臨大敵般,一個激靈的跪在地上,忙磕頭道:“奴婢絕無攀龍附鳳之心!奴婢是要一輩子伺候公主的,絕不會半途而廢!這是奴婢對公主的誓言!”
廢太子一案中,牽連的又何止洛家林家和秦家,殃及的池魚都不止千萬,而她亦不過是數萬小人物,是公主殿下將她從那個暗無天日的浣衣房中接走。
可是
攏月緊緊攥著雙手,交疊在胸前,整個人匍匐在地麵,恭敬極了。
陸晚晚不為所動。
而後她緩緩笑道:“你著急什麼,何必這麼早便表忠心,你曉得我這個人,向來是——睚眥必報。”
茶水冷徹了,攏煙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著麵前的二人,頗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是攏月姐姐做錯了什麼嗎?”在攏煙眼中,殿下永不會出錯,唯有旁人,一再招惹。
陸晚晚笑著搖了搖頭,將茶盞遞給她,道:“去換一壺新茶。”這麼晚了,她卻要新茶,攏煙再次確定了一下:“公主要新茶嗎?新茶傷神,夜夜深了公主該安寢了才是。”她嘴裏嘟囔著,陸晚晚卻道:“未必是我飲茶呢。”她的目光投向攏月,意味深長。
攏煙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著陸晚晚的要求去重新沏了一壺茶。
“今夜不眠,勞煩攏月你守夜了。”她道,指著攏煙新呈上來的茶:“為免你打瞌睡,夜裏困了飲些新茶,這樣不容易犯困。”
攏煙恍然大悟:“公主真是體貼!攏月姐姐還不快謝謝公主。”
攏月的身子卻一直沒從地上起來,而後她匍匐得更低了,以一種近乎顫抖的語氣,叩謝道:“奴婢謝公主賞賜。”
縱一口銀牙咬碎,亦隻能將血淚往肚子裏咽,誰讓她不過是個罪臣之女,誰叫她,生來命賤。
幼時初初進宮,宮裏的老嬤嬤便教誨著:“主子的命令便是天,主子對咱們,罰也是賞,咱們做奴才的,就該受著。誰讓咱們命賤。”原來宮裏的老人早就洞悉了,可憐她被永嘉公主從浣衣房中挑走之後,蒙受了幾天公主的恩賜便將自己視為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