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在異界度過的第二個夜晚,梅甘的鼻尖,似乎縈繞著一股暗淡微苦的清香。

潛意識告訴她,她知道那是什麼。

——高林的煙。

沒錯,雖然這個男人強大、冷酷、英武剛硬、目光更是冷靜深邃,看似隨和其實深藏氣勢強悍如巨熊,皺眉時氣場懾人到拉進卡o爾學院都能被大讚一句眼中藏獅不屬凡人——但他抽的煙聞起來卻一點也不‘陽剛’,換句話說,它不嗆人。

就算是比起女式煙,它都更加溫和一點。仔細品味的話,倒更像是……曬幹了的自然茶香。

而他本人身上自然也縈繞著這種味道——顯然,這家夥早被這煙醃入味兒了。

——清苦、略澀、寧靜平和。

——從黑暗中繚繞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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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一整天的經曆都像是一場夢,但很可惜,再度醒來時,梅甘並沒能看到熟悉的自家臥室天花板,也沒能見識到一群醫生護士像夢裏那樣故作陰森的和她開玩笑:“你醒啦?恭喜你,你已經變成男孩子了!”

……所以說她是因為什麼才會做這種夢啊?!!

梅甘看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正當她陷入‘我到底是怎麼了?’的茫然思考時,一道驟然響起的腳步聲讓她從一覺醒來的懵圈中回過了神。

“都醒了?”高林的聲音從外頭走廊上響起,“爬起來洗臉吃飯!”

這特麼是什麼獨自一人撫養一窩熊孩子的苦逼老爹人設嗎……

梅甘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看了一眼床邊椅子上放的一套女式衣物,還有配套的鞋子與嶄新襪子等。

它是一套便於行動的衣褲,造型簡約、用料昂貴,摸起來挺舒服,是昨晚‘送葬人’給她的。

相比接近一米八的‘告死者,‘送葬人雖然同樣比梅甘高、卻高的有限。她的衣物梅甘是能穿上的——除卻身材有點兒撐不起來外,一切都很好。

而她之所以這麼做,則是因為……

“我換好衣服了……這套男裝怎麼處理?”梅甘披散著一頭漆黑長發,抱著用衣袖打好結的衣物卷,探頭對樓下問。

肖恩已經在桌邊了,兩位女士卻還沒來。桌上擺著食物:濃湯、煎蛋、蔬菜、烤肉、香腸、羊角麵包,看似簡單卻香氣襲人,在一覺醒來饑腸轆轆的梅甘眼中閃閃發光。

“拿過來吧,我把它燒了。”圍著圍裙的高林邊走回廚房邊頭也不抬的回答,“虧你能穿著惡靈的衣物在外頭跑了一天。”

梅甘默默咽下差點從嘴角流出的淚水,笑著應了一聲,走了下去。

桌邊的肖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呆了一下,飛快低頭喝起了自己麵前的黃草茶。

與此同時,二樓原屬於梅甘的房間裏,‘送葬人’正皺眉看著麵色冷淡、一身漆黑繁複及踝長裙的‘告死者’。

“昨晚沒找到機會,但現在,我必須告訴你……你昨天不該去見他,即使當年的事仍有大量疑點。”火紅色的女人啞聲道,“你知道的,那混蛋就是這種人……總是自以為是一廂情願的替人做事兒,在這個過程中,無論他得到了什麼、付出了什麼,都不會告訴任何人。”

“你找他多少遍都是無用的。他隻會擺著那張臉跟你保持距離——他的生命太長、看的也太遠了,在他眼中,不能和他一起渡過歲月的,都隻是一片冰雪……”

‘告死者’沉默不語,坐在床沿上,盯著窗外漸明的曦光發呆。

見她這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送葬人’長長歎了一口氣,默默坐在她身邊,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作為父親,他愛我們。可他愛過的人實在太多了,姐姐。對任何人的態度、和任何人的關係,都影響不了他抽身時的速度。換你自己來看,你會長久的愛一片轉瞬即化的雪嗎?即使你明知道,往後的你,要耗費比那更長十倍二十倍的時間去抹平痛苦?”

“你自己也清楚的……我們早該從那場災難中走出來了。讓那兩個孩子永遠留在三十二年前與二十一年前吧,你不能再帶著孺慕的心態看他了,因為你是‘告死者’,是守護神聖科隆斯帝國的銀黑幻影。”

“在這個時代,我們要做的不是抓住過去,而是……維護當下。”

科隆斯帝國,是一艘於浪濤中行了七百九十七年的古舊巨輪。

曆史上的它數次變易主權者,每一個新王朝都聲稱自己‘擁有偉大開拓者——葉斯廷·科隆斯(ieystinecorons)的血脈’,並以此讓自己的統治依血緣繼承法獲得法理正當性。但事實上,真正姓‘科隆斯’的開國皇室,早在環曆1401年就已不見蹤影。

而這艘大船……新三百年、舊三百年,修修補補又三百年。

從‘科隆斯帝國’到‘神聖科隆斯帝國’,從最初的‘科隆斯’到恩格爾、赫裏恩、格羅伊斯特……

爭鬥從未停止,動蕩從未停歇。

失去了‘開拓者葉斯廷’的科隆斯帝國,七百多年來有近十次幾乎分裂或亡國,每次艱難的鬥爭與支撐,都為這艘巨輪更添一道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