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懷抱著熱牛奶的溫暖在媽媽鋪下的愛心被窩睡著的我，是被敲門聲震醒的。
“慧慧，起床了，早良來了。”緊接著，媽媽跑上樓來叫我。
明明說了那麼多次不見，還要糾纏不休。明明拒絕與她見麵，卻直接找上門來？敲門聲那麼響。說回來，她敲什麼門都是這麼大聲嗎？啊啊，真是沒禮貌。如果在職場中這麼冒失，下一秒鍾就要被罵到狗血淋頭了吧。
我慢吞吞地穿起衣服，洗漱了一番。但下樓看到那顆黃澄澄的頭在我家餐桌上狼吞虎咽時，還是忍不住抖了抖眉毛。
“那是我的早飯。”我說：“媽媽給我做的。”
“沒事沒事，我再給慧慧做一份。”媽媽忙打著圓場。
“慧慧，好久不見。阿姨說你失憶了，原來是真的啊。你之前也沒少在我家吃早餐啊？”她灌了口水，好不容易把嘴裏的三明治咽下，費勁地說。
“你是乙花早良？”
“是我，是我。”她笑嘻嘻的拽了張紙巾，隨性地擦了兩下自己的嘴：“對不起啊慧慧，因為無論如何也想在今天見到你。所以就自己跑上門了。”
我可不想見你。
當然，這句話隻能在心裏說。我打量著這個比我高大半個頭的女孩子。以女生的標準來說，她算是高的了。因為沒穿外套，能看出她手臂上的肌肉很是結實。
“那個……我，我不念書了。聽阿姨說過兩天你要回學校了吧。”她有些尷尬的笑著：“我要去東京闖闖。”
砰！
媽媽手裏的飯鏟猛然掉到地上。她忙彎腰拾起來，又躬身去擦地板，頭低的深深地，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不好意思啊早良，耽誤你倆說話了。……要不，你們去客廳坐著說？我去拿點點心。”
“不用了媽媽，就在這兒吧。反正很快就結束了。”我冷冷地應道。
“你想去東京？”我轉向那個叫乙花的女孩，毫不留情地譏笑著她：“東京是什麼地方？高中都考不上，還想在東京有棲身之所？別天真了，找個交得起房租的鄉下，去廠裏擰螺絲吧。不然你這種女孩，想陪酒都跨不進新宿的地界。”
“慧慧！”媽媽忙高聲打斷我。
倒還挺暢快的。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無論是對誰。
對啊。東京是什麼地方。
在原來的世界，就算我考的再好，也會被嘲笑是個鄉下來的土妹。就算我名校畢業，也一樣被高中畢業的部長罵個狗血淋頭。搞什麼，明明隻比我多活了十幾年而已。再兢兢業業又有什麼用，明明那麼重視工作，卻還是最先被裁掉的一波。
這就是東京。
有多少人能在東京找到未來呢？港區的貴氣，八王子的奢華，品川的商務化，吉祥寺的浪漫……這是你能看到的東京。在你看不到的東京，有數不清的人在高樓廣廈的陰影間苟延殘喘著。
“京子。那個……雖然哥哥知道你想留在東京，但其實種菜還挺快樂的，飯也能吃得飽……”
“再見。”我硬是把電話掛掉。
你的目標就是吃得飽飯嗎？人進化到現在，你已經可以利用數不清的工具去做那些對原始人而言是奇跡的事，卻隻覺得……吃的飽就行？我的哥哥果然是個笨蛋，幹脆把他拉黑比較好……。
“你現在是這麼想的啊……”那女孩也不生氣，隻是有點彷徨地笑著：“那個，你像變了個人一樣，我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麼和你說話了。啊，失憶。對，你失憶了。”
“是啊，我失憶了。”我說：“我不清楚之前的我是怎樣。但現在，我不想和你們這些人來往了。到此結束吧。我要當正常人，打架啊飆車啊什麼的都不會再做了。”我讓出朝向大門的通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