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從周五持續到周六,硬生生地占用了一個休息日,怨聲載道。
情緒最低落的莫過於顏澤,雖然為班級贏得了小組第一的成績,但這個成績放在全校範圍內一比較,變成了第四。國際部的韓國學生過於厲害。拿不到獎牌,腿傷的價值大大下跌。
顏澤不肯離開“工作崗位”,父母很重視地送來拐杖。其實完全用不著,因為顧夕夜總是自覺分去這身體的一半重量。被攙扶著走來走去,顏澤第一次體會到朋友的重要性,慶幸自己並非形單影隻。
男子100米決賽是壓軸好戲。為了答謝賀新涼對自己的照料,顏澤決定去終點等著為他慶祝。
因為之前已經很輕鬆地拿下男子400米和4×100米冠軍,所以應該會是慶祝吧。百分之九十的堅信外有百分之十的不確定。
跑道被自管會的幹事們封鎖了,要走到對麵去得繞很遠。顧夕夜把顏澤安置好,去向自管會的人請求通融,將腿腳不便的顏澤放過去,走最短路徑橫穿操場。
顏澤坐在紅色跑道的邊緣,地麵的白色線條刺得人眼睛快要流下淚來,身上蒙著黏稠的汗液,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根快被曬化的棒棒糖。微仰著頭一直注視不遠處忙於交涉的顧夕夜,那種認真的神態曾經出現多少次,已經數不清,頻繁得已經變成了生活。
“你們就不懂隨機應變麼?”
不是不懂。自管會的小女生好不容易得到點權力,不好好對他人橫加限製怎能釋懷。
視線裏,夕夜叉著腰閉眼長籲一口氣,一副快要吐血的神態,繼而抬起卷成中袖的白襯衫袖子夠到自己額頭,擦了下汗。然後,幾根頭發順勢就貼在了臉頰邊。
捕捉到這個小動作的顏澤,突然鼻子一酸,難過地迅速將頭別向了反方向。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
如果你聽得見我的願望。
那麼……
請讓這個女生也用同樣卑鄙的手段來對付我吧。
請不要在她的完美之上再添善良砝碼。
假如天平傾斜得太厲害,
怎能安心由她攙扶著走到路的盡頭?
“欸--班長大人怎麼親自過來了?”男生誇張地擺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你可別讓我失望啊。”女生笑著。
“你給我太大壓力啦!”一邊推卸責任一邊不由自主地扶過女生的手肘,“放心吧。我會連你們女生輸的一起贏回來!”
“太大男子主義了你。哎,我說,你們倆這樣一左一右攙著我好別扭啊。”女生開始為三個人的奇怪姿勢抗議。
賀新涼沒動作,旁邊始終一聲不吭的夕夜反倒突然放了手。顏澤微怔,但也沒太在意。
顏澤在草坪上坐下:“那幾個韓國人很厲害啊。”手朝不遠處指指點點。
“不足為懼。我會拿到金牌的。如果季霄在的話,連銀牌都要包攬。”男生壓著腿道。
“不要跟我提那個人。”顏澤的臉色突然陰下來。
眾所周知的原因是,季霄因為運動會後的期中考拒絕參加項目,而選擇去樹蔭下背單詞。腦袋裏完全沒有集體觀念。
不為人知的原因是那句:“顏澤,你腿傷得怎麼樣?嚴重麼?”
“我說班長,跟那種人較真的話你很快就會被氣死。這是經驗之談。”男生依舊嬉皮笑臉。
插科打諢的同時,體育老師吹了準備哨,男生撐著地站起來,朝顏澤眨眨眼過去了。
顏澤從小害怕發令槍,為了等那一聲響幾乎要緊張得跪地,所以除了接力跑從不參加田徑比賽。而現在,她為他人忍受著,既不敢捂住耳朵,也不能閉上眼睛。
弦繃得緊。女生無意識地揪著身邊的草。
綽綽有餘地出發,轉瞬超過第二名一大截。喧囂的加油聲從遠處的某幾點爆發出來。
“瘸腿”的最大弊端在於,上體育課時,別人都在揮汗如雨,而你隻能坐在器材室的門邊往遠處張望。對顏澤這種平日活潑好動的人來說無異於受罪。後悔沒有帶本漫畫來看的她現在已經無聊到認真傾聽器材管理員老楊與二班體育老師的閑聊。
眼前的畫麵中,被放任自由活動的二班女生大部分在跳皮筋,有些分成兩人一組在左側的羽毛球館練習,少數不太合群者在圓形的旱冰區踩著輪鞋自娛自樂。
視線拉得更遠些,足球場上奔跑著一些男生,即使遠遠觀望也能體會他們在秋陽下揮汗如雨的熱情。
擔當裁判的體育老師外號“三角形”,顏澤知道那是自己班男生的體育老師,由此判斷操場上奔跑的那些男生都是雙語班的。這讓顏澤總算找到事做,提起興趣去辨認。
雙語班的男生和借讀班的男生一樣容易辨認。但絕非帥氣的典型,而是另一個極端。
高中進校第一天,顏澤跟著夕夜找到所在班級,到達時教室還沒開門。走廊外的台階上坐著四個男生,正聊天。一眼看去,顏澤幾乎絕望得腿軟。
“很難相信,我的高中時代就要在這樣美少年極度匱乏的墳墓裏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