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明月東升,大周女帝靜靜仰臥在寢殿中,久久不能入眠。
她披上葳蕤霞帔,在寧靜的花苑漫無目的地行走。
平心而論,她的確刻薄寡恩,苛待了蘇觀。
蘇觀雖說功勞赫赫,結下的仇家也數不勝數。
再者說,功勞大到賞無可賞,那怎麼辦?
殺!
她必須將黑鍋扣在蘇觀頭上,否則她要背負暴君之名。
“朕的皇位並非高枕無憂,還有父皇的弟弟們在虎視眈眈呢。”
“朕沒得選,隻能斬斷你這把利刃,可朕都想好將你葬在皇陵,這是無上恩典。”
“蘇觀啊,沒有朕,你早就死在那個白雪皚皚的夜晚了。”
武明月憤恨難解,那一絲愧疚隨著三千重騎的消息煙消雲散。
你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在楚國當個傀儡,為何要對著薑厭晚阿諛奉承?
在任何國家,足以換取一個侯爵的三千重騎,就這樣風輕雲淡地送給大周的敵人?
“嗬嗬,你在報複朕麼,你還沒資格!”
武明月眸光銳利如刀,近乎歇斯底裏吼出這句話。
不遠處跟隨的宮婢誠惶誠恐,很少見到陛下這般暴怒,仿佛都失去了理智。
她們見識淺,不明白為什麼要下旨殺掉蘇公子呢?
沒有蘇公子,哪有如今的陛下?
沒有蘇公子日以繼夜的守護,在剛剛登基的兩年裏,陛下早就被刺殺了。
作為服侍陛下的宮婢,再清楚不過蘇公子的一樁樁功勞。
當然,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隻能想想,給她們一萬個膽子,都不敢付諸於口。
武明月仰望蒼穹繁星,失控的情緒才慢慢恢複。
不過就是三千重騎而已,在楚國跟大周差距這麼大的情況下,又能翻出多少浪花?
“隻是……”
“朕都親自教你一遍了,你還是重蹈覆轍,注定要窮途末路。”
武明月冷笑一聲,笑容隱隱透著奚落嘲諷。
一輩子不會揣摩帝心!
堂而皇之地拿出三千重騎,絕對要引起薑厭晚的忌憚,榨幹價值之後再無情丟掉。
她堅信,世上的皇帝都一樣狠辣果斷,特別是有冷血女王之稱的薑厭晚。
“臨死之前,可別念著朕的好。”武明月邁著細碎的步伐,正要走進寢宮。
“陛下,庚金連夜逃回神都。”
花苑陰影處,魚太監不知不覺走出來,聲音蒼老。
……
兩儀殿。
一個年老色衰的婦人匍匐在殿內,臉上都是血跡,長裙盡是灰塵,顯然經曆了一番長途跋涉。
不,更準確的說是逃命!
要不是武藝傍身,早就死在邊境,筋疲力盡艱難逃回神都。
“庚金,發生了什麼事?”
武明月麵無表情盯著她,眸光透著森寒。
庚金隻是代號。
她父皇在位時,在九州大陸都有布局,許多間諜隱匿在各國。
而名單,唯有她和魚公公知曉。
“陛下,我們的暗哨被拔得幹幹淨淨,據點都被摧毀了。”
“唯有奴婢無能苟活。”
庚金嗓音帶著顫抖,麵對楚國疾風驟雨般的掃蕩,暗哨隻有她逃出生天。
要知道,間諜分布各個行業,有商人有歌女,甚至還有船翁和茶館掌櫃。
一日之間,悉數被清剿。
見陛下鳳顏陰雲密布,她害怕被處死,戰戰兢兢道:
“是蘇觀!”
聽到這個名字,武明月頭暈目眩,剛剛按捺住的憤怒,再次熊熊燃燒。
“蘇觀,你真要挑釁朕?”她精致的眉眼徹底冰冷。
因為得到滄瀾城的喜悅心情,在今天蕩然無存,她滿腦子隻剩那個俊美溫雅的男子。
曾經對她忠心耿耿的奴仆,竟敢朝她亮出鋒利的獠牙!
“為什麼這麼快就覆滅了?莫非你們暗哨有內鬼,私通楚國?”
武明月冷視著麵色慘白的婦人。
庚金察覺到帝王濃濃的殺機,她怕是快要成為泄憤的對象了。
“陛下,薑厭晚太信任蘇觀了,辰時一起用膳,午時就全城搜捕,甚至動用了皇城羽林軍……”
她渾身恐懼,艱難蠕動著嘴唇。
當皇帝的意誌貫徹到整個金陵城,據點如何反應得過來?
武明月因憤怒而通紅的臉色漸漸轉白。
一起用膳。
這四個字刺痛了她的心防。
曾經對她好到不能再好的狗腿子,如今效忠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比她更美,還有九州第一美人之稱。
想到這裏,武明月嫉妒得幾乎窒息。
明明是自己丟掉不要的垃圾,為什麼會嫉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