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猩紅的月亮墜落下來。
我坐在窗邊。
今天中考成績出來了，598分，能上重點中學，也能去我想去的藝高。
但媽媽說，家裏太窮了，負擔不起高中的學費，希望我能去讀中專。她都打聽好了，師範中專學費低，我的成績去那裏有獎學金，能免掉大部分學費。
媽媽說，當個幼師很好，四年就能出來工作。我工作時，弟弟正好上高中。那時家裏負債少了，賺錢的人多了，日子便有了盼頭。
媽媽在一旁苦口婆心。
我看著墜落的月亮，同意了。
2
我叫夏樸，但我原名不是夏樸，而是夏苦。
上小學前，媽媽帶我來到公安局、登記名字。
媽媽在窗口有些瑟縮，一份一份地遞交材料。
登記員道：給小孩子叫苦，多不好，換一個吧。
媽媽是個賣包子的婦人，小學都沒念完。聽了這話，紅了臉，訕訕道:主要是俺們家生她時太苦了……要不您幫忙再取一個？俺農村來的也沒有文化……
媽媽的雙手無措地搓著，不停地搓著，仿佛能搓落手屑，如果有手屑這個東西的話。
登記員倒是挺樂意賜名，她道:苦，苦，苦。苦這個音不好，改成樸吧。樸素，質樸，也是個清貧的字。
媽媽也不知聽懂沒聽懂，連連道謝，還抱起我來，一起道謝。
登記員擺擺手，對我說:小姑娘，很清秀呀。樸是原木，你要好好雕琢。
從此我有了新的名字，夏樸。
3
中專第一節課，自我介紹，每個人都說了自己的名字和初中。
我也站起來，道:我叫夏樸，樸素的樸，來自北城附中。
聽到北城附中，大家一片嘩然。北城附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學，竟有人從北城附中跑來這裏念中專，也是奇聞。
我沒在意這些喧嘩和議論，我其實也看不起這個學校，但我認命了。
這就是我的命。
雖然認命，但我的高傲還是沒藏住。
沒多久，我就被關在寢室裏挨打了。
寢室包括我一共八人，我挨了七巴掌。室友們一人扇了我一下。輕的不算，要重打。
我結結實實地挨了七個巴掌，雙頰腫起，左眼血紅。
白鳳仙讓我不要再裝白蓮，也不要妄想去打小報告，今天的巴掌隻是個教訓。
以後我必須當她們的跟班，和她們做同樣的事。她們翹課，我也要翹課。她們去夜店，我也要去夜店。她們買醉，我也要買醉。我不能再無藥可救地看著她們，因為我也要成為無藥可救之人。
世界在我麵前扭曲，她們的聲音仿佛來自外太空。
我同意了，沒有掙紮，也沒告狀。
電波聲停止，我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