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下車了,明善還是裝作恭敬地樣子跟在顧淵身後,低著頭作小丫鬟的樣子。
“長淵。”溫文爾雅的男人喚了一聲顧淵。
顧淵頷首:“大舅父,二舅父。”
原來這就是顧淵的兩位舅父,大舅父是聞名的文劍書生,二舅父則是現任家主。
“長淵表兄。”身後三位公子齊齊作揖。
任家主揚手高喝:“迎大小姐回府。”
府裏弟子魚貫而出,井然有序抬起尚夫人的水晶棺,明善這才注意到,任家絲毫沒有舉辦喪禮的樣子,連白帆都沒有掛,眾人神色也不見傷心,隻有肅然。
她不禁疑惑起來。
按規矩,由任家主住持停棺事宜,大舅父任青拍了拍顧淵的肩:“去看看你外祖父,他念叨了你許久。”
水天一色間,明善跟著顧淵從水上長廊走去,能看到亭中白衣青衫的白發老人,他的背脊依舊挺直,精神奕奕,一點都不像是七旬老人,倒像是仙風道骨的世外仙人。
越是走近,明善的腳步越是緩慢,之前見到尚夫人被支配的忌憚,此時更甚。
任應天早有所察,抬眼時,滿臉笑容,如沐春風,明善不禁一滯。
“外祖父。”顧淵清冷且謙遜。
“乖孫兒,累了吧?快坐吧。”
大概是父女兩,一樣銳利的眼眸裏承載著溫柔,任應天大概上了年紀,他更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這不禁讓明善略有錯覺,提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她眼一瞥,瞧見任應天手邊的精雕細琢的木刻罐裏的,蛐蛐?
明善愕然,她的表情似乎取悅了任應天,他緩緩笑起來:“日子無聊,打發打發。”
顧淵眼角是淡淡的笑意。
“這女娃生的俏模樣,是我乖孫兒的心上人吧?”任應天眼角的笑紋皺起,不露聲色地打量著明善。
明善臉頰緋紅,看了眼顧淵,顧淵沒有反駁,她半垂眸輕顰淺笑:“晚輩明,阿鸞。”
顧淵眼底笑意漸濃,任應天又笑了幾聲:“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叫什麼都無所謂。”
“嚐嚐我新製的蜜餞兒,老咯,嘴裏沒味了,就愛吃些甜的。”任應天笑著將手邊的琉璃罐遞到明善跟前。
明善拿了一顆隨即放到了嘴裏,她盡量低著頭,裝作細細品嚐,輕柔一笑:“甜而不膩。”
任應天看向顧淵,頗有怨怪:“你這孩子同你父親一般內斂,不愛說話,悶葫蘆。”
顧淵淡然笑之:“母親愛說話,從前家中也時常熱鬧。”
提到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任應天從容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愁緒,歎道:“你母親,她那樣的嬌嬌,當年我並不同意這門親事,如今”
明善一直以為任家獨特的技能,應該早能預知生死,超然視之,所以才對尚夫人之死處置坦然。
一想到尚夫人,明善偽裝的柔和幾乎就要破敗,她強打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任應天淡淡看了她一眼,笑道:“到底是女兒家,在我這老頭子跟前拘束了,出去走走吧,不用在這裏作陪。”
明善看向他,又看了看顧淵,顧淵頷首,她如獲大釋,請安告退。
任應天收回在明善身上的目光,笑意漸收,他輕抿了一口茶,看向顧淵,語氣低沉而平緩:“你愛上了她。”
顧淵沒有震驚,也沒有否認,他堅定地看著自己的外公:“是。”
任應天眼底有了笑意:“那你帶她來見外公,不怕外公說她些什麼?”
顧淵眸色漸深:“這並不影響。”
“好,這點比你父親強!”任應天樂嗬嗬地,又歎了口氣,“你該守護好她。”
任應天眼神漸漸悠遠,似乎沉浸在往事中:“若是花家的丫頭還活著,如今也該是這個年紀了。”
他銳利精明的眼眸難得露出一絲神傷:“當年花家的丫頭還隻有五歲就喜歡牽著你的手抱著你同你撒嬌,多玉雪可愛啊,你當年已經十五歲了,你母親瞧著歡喜,就給你定了親事。”
顧淵看著杯中平靜的茶水,沉默不語。
“也是天意,後來你去軍中曆練,一去就是五年,正是在那第五年,花家也一夜之間被滅門,夜闌花家那是何等的門楣,一把火燒的銷聲匿跡,你父親也至此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