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烜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角,昏黃的光裏,少女玉肌雪膚,靡顏膩理,微亂的鬢發貼在臉上,睡夢裏無意識地擰著眉。
楚烜坐起身,薛妙忽然溢出一聲哭腔,“不要……”
楚烜動作一頓,等了片刻,待她重又安穩睡去,俯身把人抱到床上。
……
薛妙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從皇後宮裏出來,走出虔化門,楚烜坐在馬車上拿著一卷書,一邊看一邊等她,她上了馬車,跟他講在宮裏發生的事,一切都和白日一樣。
可是她說著說著,楚烜忽然開始吐血,腥紅的鮮血大股大股地從他嘴裏溢出,染紅他鴨卵青的外袍。她喊常旭,沒有人應答,馬車不停往前,她慌亂地拿帕子去擦楚烜身上的血,那血卻越擦越多……
“楚烜!”薛妙喊著楚烜的名字驚醒,眼前好似還殘留著夢裏那一片猩紅血色。
鬢角一片濕痕,薛妙坐起身,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睡在裏間的床上,身上蓋著那條百子千孫被。夜幕黑沉,看不出時辰,不遠處的高幾上點著盞燈,昏黃的燈透過紗罩在屋裏搖曳。
拂冬聽到動靜快步進了裏間,“王妃。”
拂冬是賀嬤嬤悉心挑選後送到薛妙身邊伺候的兩名丫鬟之一,另一名叫念兒。
薛妙掀開被子,身上冷汗淋漓,裏衣濕濕黏黏貼在身上,她顧不上難受,猛地抓住拂冬的手。“王爺呢?”
剛才的夢太真實,薛妙到現在仍是驚魂未定。
拂冬隻覺被她攥住的手腕要裂開一般,不由掙了掙。
薛妙遲遲回神,鬆了手上的力道,又問了一句:“王爺呢?”
拂冬看出她是做了噩夢,一時未曾把這一瞬的異樣放在心裏,還道她是關心王爺心急之下失了力道,隻不過在心裏暗道王妃看著纖細柔弱,力氣其實不小呢。
又想,王妃在鄉野長大,力氣比那些吃穿住行都要人伺候養出來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兩步便要歇一歇的貴女大上一些好像也沒什麼說不通的地方。
拂冬揉了揉泛疼的手腕,倒了杯溫水給薛妙,答道:“王爺在沐浴。”
話音剛落,便聽湢室那邊傳來聲音,常旭扶著楚烜走了進來。
“醒了?”楚烜揮退常旭,朝薛妙招了招手。
薛妙先是一怔,繼而快步上前扶楚烜在椅上坐下。
楚烜剛剛沐浴過,身上帶著濕氣,頭發也被水打濕了一些,盡管屋裏足夠暖和,薛妙還是怕他受涼,從櫃子裏拿出一條絨毯蓋在楚烜膝上。
“今日嚇著你了?”楚烜聽到了薛妙那一聲驚呼,猜想她許是做了噩夢。
薛妙先是搖頭,繼而緩緩點了下頭,像是急著確認什麼一般,道:“方大夫說,我若不看著點你,就要等著做寡婦了。”
薛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楚烜,道:“我不想年紀輕輕就做寡婦。”
她看了看四周,環膝在楚烜身前的地上坐下,仰頭看他。
剛及笄的少女發絲細軟,即便梳著婦人髻也掩不住她身上的生嫩氣息,像是立春枝頭新綻的芽兒,此刻她仰頭滿目依賴期盼地看著他。
這一刻,楚烜心裏不由自主地滑過一個念頭。
——這一株小芽兒,性子雖稍顯跳脫稍不一樣,來得也突然了些,卻到底,是長在他的園中。
既然這芽兒賴在他這在外人看來荒蕪破敗的園中不肯走,略空出些閑暇看著一株小芽兒慢慢長大好像也不是件太壞的事。
楚烜抬手摸了摸薛妙的發頂,笑了下,溫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