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薛妙進來到現在,方月明臉上圓滑不變的笑總算變了樣,想是沒料到薛妙一個養在鄉下十餘年的野丫頭會有這般談吐與姿態,她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道:“是我疏忽了,隻聽旁人說王妃心性純良,與錦妤要好……”
方月明這話說得有意思,薛妙若是否認,便是她心胸狹隘,容不下薛錦妤;再者以方月明所知,在薛妙與薛錦妤之間,顯然是薛錦妤這個養在麵前十五年的女兒更得齊國公夫婦喜愛,薛妙如今嫁給秦王,若不想哪一日秦王忽然兩腿一蹬歸天後她無所依靠,便不能與薛錦妤與齊國公府撕破臉。
方月明篤定薛妙會咬牙吃了這個暗虧,將此事翻過去,卻不料薛妙半點虧不肯吃,更是壓根兒沒想過與齊國公府有好結果。
薛妙挪開視線,往主座右側首位清河縣主的方向走去,聞言頭也不回道:“你聽錯了。”
蕭雲婧今日也無愧於她寶京第一美人的美名,身穿一件天水碧的高腰襦裙,發間點綴幾件水頭極足的玉飾,神情冷淡疏離地坐在人群之外,好如一尊玉觀音像。
清河縣主蕭雲婧是寶京貴女中最難相與的一個,偏偏從前有先太後為她撐腰,現在皇帝又對她多有縱容,旁人也隻能小心捧著。
薛錦妤與方月明見薛妙朝她走去,心中暗笑薛妙不自量力,卻見蕭雲婧主動與薛妙說話:“秦王妃,好巧,又見了。”
清河縣主起身讓出了右側上首的尊位,薛妙坦然坐下,“是,好巧。”
薛錦妤見狀,咬了咬牙,忽然開口,狀似不經意道:“初二那日,祖母和阿娘在家等了大半日,也沒等來二妹妹,不知是不是……”
她頓了頓,又道:“說來,回門那日二妹妹也沒回來……”
薛妙眼皮子動都沒動一下,壓根兒不想搭理她,倒是她身側的蕭雲婧聞言突兀地笑了一聲,淡淡覷了一眼薛錦妤,道:“不是你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逼齊國公進宮去求的陛下?我以為你再見秦王妃應當得意才對,怎麼看起來好生擔憂?真是奇怪。”
清河縣主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通人情,不給任何人臉麵。
薛錦妤的臉色都青了,誰知蕭雲婧話還沒說完。
她輕飄飄瞥了眼在座的其餘人,目光落在薛妙身上,道:“還是你瞧著順眼些,可惜……”
薛妙眼皮一顫,心裏自發接了蕭雲婧餘下沒說出來的半句話。
——可惜嫁給了楚烜那個討厭鬼。
不止薛錦妤,在座諸人聽到蕭雲婧的話,臉色都有些端不住,方月明趕忙岔開話題,僵笑著命丫鬟開宴上菜。
略顯詭異的宴前寒暄後,其餘的人自發忽略了蕭雲婧和薛妙,說說笑笑,氛圍還算和睦。
一應菜品上完,最後一例湯上來時,端菜的丫鬟腳下一個趔趄,熱湯灑在了薛妙的裙上。
方月明驚得立時站了起來,奔過來看薛妙,“王妃!”
好在冬□□物厚,薛妙沒燙到,隻是這衣衫沾了湯,有損儀態。
“如此莽撞,自個兒下去領罰!”方月明厲聲嗬斥了丫鬟一番,轉過身來小心給薛妙賠不是,“是我沒調|教好府裏的人,險些傷了王妃……”
說著又喚來另一名丫鬟,命她領薛妙去換衣裳。
薛妙安安穩穩地坐著,沒動。
又是一位與清河縣主一樣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方月明為難道:“您這裙子……”
薛妙意味深長地看了方月明一眼,道:“天冷,懶得走動,讓丫鬟取身幹淨的衣裳便是。”
“可是此處……”方月明低聲道,“到底不適宜更衣”
薛妙眼睛眨不眨一下,道:“那就勞煩夫人請在座各位先行回避。”
方月明一噎,竟覺薛妙所說極有道理,她訥訥點頭,命丫鬟去取幹淨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