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此處連天光都吝於施舍幾絲,亮度僅限於讓他看到自己對麵是個人。

正在殷和澤苦惱之時,光芒驟盛,習慣黑暗的眼睛不自覺泌出淚來。

他伸手擋在眼前,緩了會兒,從指縫中看到他麵前的應該是個男人。

那人衣服髒的看不出原色,雙臂被鐵鏈束縛在石壁之上,無力垂下的腕子細到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折斷,沒有一點血色。

那人頭顱低垂,長發如瀑布般披散下來,遮住他的臉。

殷和澤沒來由地感到心悸,他上前幾步,想拂開那人麵上的發絲。

近了,近了,還有半臂之距。

他呼吸急促,莫名的恐懼像一隻手攥著他心髒,隻剩最後一點距離,他指尖已經碰到那人頭發了,他卻遲遲不敢動彈。

忽然,那人低低咳了聲。

沙啞的聲音仿若驚雷,震的殷和澤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殷和澤驟然驚醒,按著自己心口,冷汗淋漓。

他仿佛看到了什麼,又仿佛沒有。

喝了口冷茶壓驚,窗外天色依舊是暗的,寒雨淅淅瀝瀝,屋裏暖的他心慌,便披了件鬥篷,拿著傘出了門。

“……”

他立了半晌,打了個哆嗦,猛地反應過來,他大半夜不睡覺,杵在師尊門口做什麼?

屋內夜明珠光芒柔亮,曇鏡縮在被窩,早早地進入了夢鄉。

藍楹樹花開簇簇,陽光燦爛如碎金,原主的意識化成人形,正坐在樹下悠然自樂地煮著茶。

“坐吧。”

曇鏡在他對麵落座,嫋嫋茶煙中,聽到他說:“我知你有很多疑惑,但有些我也不知。”

他抬起手,一隻幽藍色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最終合攏翅膀停在草尖。

“比如它。我自幼無父無母,由師尊撫養長大,的確不知自己身世如何。”

他抿了口茶水,安靜看向曇鏡,“我受困於此,此事,便勞煩你了。”

曇鏡麵無表情,問起那聲音,原主搖搖頭說自己從未聽過,至於心魔蠱惑一說,更是無稽之談。

他很痛快地承認他對殷和澤有異樣心思,但他坦蕩的很,並未因此激生心魔,即便是有,也不應該是殺了殷和澤,而是找地方把殷和澤關起來。

曇鏡:“……”

說完,原主的意識蹙了蹙眉,問曇鏡是否是幻聽。

曇鏡:“……”

修士也會產生幻聽嗎?

“會,”原主的意識解釋說,如果幻境太強,出來後幻境的影響還沒徹底消除,部分修士會產生幻聽幻視,嚴重的可以令他修士性情大變。

指了指那蝴蝶,原主的意識說:“這也有可能。”

他讓曇鏡最近保持心態平和,傷勢沒好之前別跟人打架,若是迫不得已要動手,也溫柔點。

曇鏡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他笑了笑,望向遠方:“視我為眼中釘的人不少,我受傷的消息傳出去,勢必有人來尋仇使絆子。你不必擔憂,以我如今的實力,對付他們綽綽有餘。”

曇鏡歎了口氣,原主早年信奉能動手就不動口的原則,曆練時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若非他有修為深不可測的師尊罩著,一幹師兄護著,自身實力也不弱,恐怕早就被人暗中給滅了。

饒是如此,修真界看不慣原主的也大有人在。

“你……”原主的意識頓了頓,“你對他好些罷。”

終究是我虧欠他。

曇鏡不做聲回望他,他躲開曇鏡目光,看著那隻蝴蝶,曇鏡忽然道:“你知道他是製衡你的嗎?”

原主表情很平靜,聲音很輕:“我從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

他在水鏡中看到那個瘦弱的孩子時,他就知道了。

師尊說他將來會入魔,他徒弟是唯一可克製他的人,他最終也會死在他徒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