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新年。
春河鎮早早從霧中醒來,老遠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接力似的一家挨著一家,終於到了自家院子。
唐辛被近在咫尺的劈裏啪啦聲驚醒,所幸急促的鞭炮聲沒有響很久,她埋在暖烘烘的被窩裏想接著睡個回籠覺,隨即樓下傳來中氣十足的吼叫聲,
“辛辛!再不起來我要安安扔炮仗到你屋了。”
在樓下玩的唐安立馬接話:“太奶奶,我這就去。”
唐安邁著歡快的步子噔噔噔上樓,熟門熟路穿過陽台直達走廊盡頭的房間,還沒等到門口,就看到唐辛倦沉沉的一張臉盯著自己,還捏著炮仗的手立馬背到身後去,訕笑起來:“姑姑早上好。”
唐辛冷哼一聲下樓洗漱,冬天井水溫熱,她刷完牙含了一大口水漱口,院門大敞著,遠處隱在早春薄霧裏的群山,一年一年靜默著。
她正發呆,忽地聞到一陣硝煙味,一低頭看到冒著煙的炮仗,還沒來得及踢開,“嘭!”的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唐辛嚇了一激靈,嘴裏的水“咕嘟”咽了下去。
而剛剛在樓上炮仗沒扔成功的唐安,在她身後笑出鵝叫。
“唐-安-安!”
“太奶奶救我!”
“唐辛!你幾歲了,還跟孩子較勁!”
祥和的院子裏,氣氛瞬間鬧騰起來,不知誰家進來找食的公雞嚇得撲棱著翅膀竄出門去,消失在屋外拐角。
有靠山的唐安安毫發無傷,被支使出去的唐辛臨走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躲在孟翠婉身後朝她做了個鬼臉。
出門沒兩步就是下坡,唐辛把保溫桶固定在車籃裏,車子搖晃了幾下後順著慣性滑了下去。
冷冽寒風撲麵而來,道路旁的私家車從年初五就開始減少,到今天幾乎沒有了,隻剩院子裏一家家老人,掃著送孩子出門放完的鞭炮屑,鮮紅的紙屑堆在一起,被風吹的四散開去。
唐辛下了坡車頭一轉騎上石橋,底下的河水到了冬天也不結冰,潺潺流過鵝卵石河床。
石橋行駛至一半,迎麵開來了一輛金杯車。唐辛認得這輛車,據車主自己說,他曾經是賽車車隊的神車手,車技牛逼,可以和舒馬赫一較高下。
當然,如果他的腿沒跛的話,大家還是願意相信百分之五的。
此人自詡車技過硬,不管多窄的路都能開過去,挨著別人的車堪堪擦過時,還一臉自滿地說:“牛逼吧。”
石橋本身就窄,金杯車開進來的話給唐辛活動的範圍就小了。唐辛不想和“車神”比車技,正要在橋邊停下讓他先過時,對方竟然停在橋頭沒有開進來,還按了幾聲喇叭,示意讓她先走。
唐辛有些意外,急忙加快速度朝橋頭駛去,經過金杯車時車窗降下,一張能看得出年輕應該是個帥小夥的臉探出頭來,笑問:“唐辛去哪兒?”
唐辛腳尖點地,順手緊了緊脖間的圍巾回道:“去給我嫂子送點吃的。”
馮海點頭,手肘撐在車門上,客套感慨了句:“你們姑嫂感情真好。”
唐辛幹笑了兩聲,點了點頭,餘光卻注意到馮海的副駕。
副駕上坐著的人被馮海肥碩的身子掩了大半,唯獨漏出一雙手,瓷白玉似的,曲起的骨節清晰分明,在內飾簡陋的金杯車裏,生出車子稍微開快點就會碰壞的易碎感。
“那你趕緊去吧,騎車小心點,鎮上都是車。”馮海沒注意到唐辛盯著人家的手瞧,叮囑了一句便升起了車窗。
車窗截斷了唐辛的沉思,她一蹬腳踏車也跟著離開。
這頭馮海正緩緩過橋,看了一眼旁邊低頭打遊戲的少年,找起話題來:“剛剛那距離是可以過的,這裏車少不用刻意讓,不是我吹牛逼,我年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