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衍拉了下床頭的搖鈴,房外傳來叩門聲,李越進了屋。
李越的功夫不錯,因此立馬就感覺到屋子裏與之前不同的些許氣息,他左右探看了一下,而後微微變了臉色。
“少爺,剛剛來了人?”夜裏一般都是李越守著,他沒想到他就在門外,竟然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了屋。
陸安衍伸手將改過的方子遞了出來,低聲吩咐道:“不必擔心,來的是自己人。以後就按著這藥方煎藥,避著人。”
李越蹙著眉頭接過藥方,卻也沒有多問什麼,隻是在最後又添了一句:“那小滿那裏?”
陸安衍看了看床頭小桌子上的藥碗,藥已經涼了,沒有一絲熱氣冒出。
他輕輕搖了搖頭,緩聲道:“什麼都不用做,也什麼都不用和他說,把這藥倒了。”
“是。”李越收拾了小桌上的藥碗,將藥方收進懷中,又看了看疲憊的陸安衍,滿心憂慮地退出房間。
陸安衍微微一提勁,拂滅了三尺外的桌上的油燈,整個臥室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躺了下來,卻睜著雙眼,始終無法入睡。
十三處真正成立的時間並不長,人人都以為十三處是先皇傳下來的力量,其實不然,十三處裏隻有一支力量是由先皇留下的暗衛組成的,那就是一處。
一處隻負責宮裏的安全,輕易不動。其餘十二處都是當今聖上作為皇子時所組建的。
知道十三處的人都將十三處作為工具,而對於十三處來說,他們活著的作用就是完成任務。
可是對於陸安衍來說,十三處裏的人同樣是他的袍澤,雖然他對於十三處的一些行事作風並不認同。
在西境時,有幾次行動,皇上都用上了十三處,說他婦人之仁也罷,說他假仁假義也行,十年一局是他和皇上一同定下的,可是看著十三處裏執行任務的人,不過都是些半大少年,他終究是不忍心,因此總忍不住多護著幾分。
他不喜歡動用十三處,十三處是一支利刃,刀刃出鞘,必要沾血。十年,死的人已經夠多了。無論是占據何種道義,這些人命都是他要背負的罪孽。
現下,他最怕的是這隻利刃的主人會失控。
陸安衍細細思量了一下,心中下了一個決定:明晚,他還是要去見見皇上。
肖圓圓和何小花兩人離開陸府後,便打算回宮。兩人走的不快,但也不慢,在小道上走著卻總是走在死角裏,加上夜色,很容易讓人忽略。
“為什麼?”何小花用極低的聲音,極快的語速,吐出了這沒頭沒腦的三個字。
肖圓圓知道何小花在問他為何對陸安衍這般在意。十三處裏七處和九處走的比較近,畢竟搞暗殺的總是容易受傷,來往多了自然也就親近了點。
肖圓圓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或者說他是一個很簡單的人,接任務、完成任務,這就是他的日常。
“他是個好人。”
“世上好人多了去。”何小花帶著一種譏諷的意味回道。
“他救過我。”肖圓圓頓了下步伐,接著道。
何小花忍不住停下腳步,漲紅了臉,憤怒地盯著肖圓圓,開口卻依然是那種不緊不慢的輕聲細語:“放屁!老子還救過你那麼多次。”
他們被選進十三處開始,就注定不會有多餘的感情,什麼救命之恩、感激之情都不存在。何小花知道肖圓圓是一個出色的暗殺者,一名出色的暗殺者是不會因為一個簡單的救命之恩就對人上心。
肖圓圓平靜地看著對方,緩緩說道:“七年前,長平之戰,我們都去了。”
何小花點了點頭,這場戰他們十三處也是損失慘重,他差點就把命丟在那了,最後還是肖圓圓把他帶回來的,所以他們倆的關係較其他人要好。
肖圓圓繼續說道:“當時,我還能有半條命把你拖回來,是因為陸安衍幾乎搭了一條命進去,保住我們十三處。”
何小花霍然抬起頭,吃驚地看著他,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十三處裏的大半人都對陸安衍有些許偏袒,喃喃道:“為什麼?”
肖圓圓沉默了很久,他從來不是因為救命之恩才這般在意陸安衍,如果隻是救他一命,大不了他以後將這命還了就是,十三處的人也都是這樣想的。
他們記著陸安衍,不過是覺得這人挺傻的,十三處隻是上位者手中的利刃,折了再重新換一把。
但陸安衍卻不是這樣想著,他把他們當袍澤,長平之戰,在所有人都放棄他們的時候,也是他折回來把他們帶回去。
他至今都記著渾身浴血的陸安衍一邊吐著血一邊護著他們,始終擋在他們麵前,最後領著他們回去。
而且,肖圓圓一直沒有說的另一個理由是,他總覺得陸安衍很親切,一種莫名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