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的馬車裏,陸安衍挺直腰板坐在車內若有所思,他的思緒都落在那些紛亂的樁樁件件的大事小事上。好一會兒,他又疲累地往後靠了靠,倚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明恪,變了很多。
這是陸安衍這一次入宮後察覺到的最清晰的一件事。
也是,十年,這般漫長的歲月,如何能夠不變?
“陸將軍,你這樣不行。”熟悉的話語伴著娃娃音在車內響起,馬車內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人,正是七處處長肖圓圓。
“小花說,你要好好靜養,不能動武。”肖圓圓木著一張臉,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剛剛還提了內勁。”
“肖處有心了。”陸安衍沒有正麵回答肖圓圓的話,他對於肖圓圓的出現似乎並不意外,沉默片刻才睜開眼睛,扯了扯嘴角笑道。
肖圓圓頓了頓,聽了聽車外的動靜,才低聲道:“陸將軍,這樣,您真的會死的。”
陸安衍沉默,忽而啞然一笑,笑中有說不出的辛酸。許久之後,他才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一時間有些惘然,淡淡地道:“人總會死的。”
“為臣者,本就該為君分憂。何況他,不僅是皇上,也是我的兄長。”
肖圓圓皺了皺眉頭,忽然吐出一句話,聲音輕得幾乎要聽不見:“皇上始終隻是皇上。”
似乎聽見,又似乎沒有聽見,陸安衍並沒有回應,他一直很平靜,隻是臉色愈顯蒼白。
“肖處,有一件事要麻煩您一下。”陸安衍的聲音在車內幽幽地響起,話語裏很虛,縹緲的話音讓他看起來異常疲乏,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
“嗯?”肖圓圓疑惑地看過來。
“待會兒回府,麻煩您幫我遮掩一二。”
肖圓圓還沒有反應過來,卻隻見麵前的人驟然側身嘔出一口血,而後是毫無預警地倒下。
肖圓圓眼疾手快地出手,他沉著臉,一手抱住人,一手探向陸安衍的脈息,脈息虛浮無力,懷中的人身子微燙,這不是正常的溫度。肖圓圓知道陸安衍是在發燒,在他的呼吸間還可以聞到淺淺的酒味。
“小花,快點。”肖圓圓一手抵著陸安衍的後心,用內勁緩緩地疏導著他紊亂的內息,轉頭對著車外的車夫喊了一聲。
車外低頭駕車的車夫抬起頭來,露出了何小花那秀氣的麵容,原先陸府駕車的人早就不見蹤影了。聽到肖圓圓的喊話,何小花素來淡定的麵上也顯露出一絲焦慮,他抽動馬車的力道不由地重了幾分,馬車奔跑的速度越發地快。
寂靜的夜裏,馬車飛速前行,直向陸府。
到達陸府前,何小□□直掀開車簾,探身入內,他伸手摸了一把陸安衍的脈,臉上閃過一抹不虞,伸手探入腰間,摸出三根銀針,快速地紮入幾個穴道。
肖圓圓的手始終牢牢貼在陸安衍的後心上,感覺得到陸安衍的心跳越來越快,猛烈地似乎要跳出來,而後又迅速地慢了下來,漸漸軟弱無力,一霎間就微弱地幾乎要察覺不到了。
“圓圓,加大內勁,走一圈內息,活一下氣血。”何小花撚著銀針,針針入脈,語氣急切地說道。
“嗯。”肖圓圓手掌微翻,霍得加大手中的內勁,輕輕地拍在陸安衍的後心處,內勁透體而入,沿著周身經脈開始活絡,原本近乎要停滯的心脈在這股內息的推動下又重新活動起來。
昏昏沉沉的陸安衍悶哼一聲,煞白的麵上漸漸有了幾分淺淺的血色,不一會兒,便慢慢地醒轉過來。
“到陸府了。”何小花看陸安衍完全醒了過來,便利索地拔出了銀針,示意肖圓圓收勁,“等下進了房,我再給你梳理一次。”
“多謝。”陸安衍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掙紮著低低應了聲,看著人依舊虛弱不堪。但在他下馬車的時候,行進間卻已經恢複如常,完全看不出剛剛的凶險。
車外立著車夫,車夫看起來有點迷糊,恍恍惚惚地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來的。看到陸安衍離開的背影,車夫饒了饒腦袋,隻覺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連駕車回來都記不清了。
此時,車內的肖圓圓和何小花卻早就不見蹤影了。
陸安衍沒有去管肖圓圓和何小花去了哪裏,他隻是白著一張臉,對著西苑門口候著的李越和小滿點頭示意,而後便不發一語地繼續往屋裏走。
李越和小滿麵麵相覷,對於如此沉默的陸安衍,稍感不安,但也不敢多加詢問,隻是迅速地跟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