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雄兒回到屋裏,對貝荃眨眨眼:“你手下都是笨蛋,老爺就在屋裏,也不知道進來看一眼。”
貝荃心中滴血:該死的衛虎,還他媽不如一個孩子機靈!該死的黑頭鬼,辦事毛毛糙糙,可害苦了老爺!
李正坤翻騰著地上的刑具,對李世如等鬼道:“用鞭子抽了一夜,針也紮了一夜,沒什麼刺激好玩的了,還有什麼工具沒用,拿來使一使,新鮮新鮮。”
眾鬼七嘴八舌,爭相出主意,任何一種在貝荃聽來都是一種折磨,刑沒上身,卻上了他的心,隻要有鬼說出一種上刑模式,他就在心裏顫抖半天。最後結果是,凡能被這幾個鬼想得出來的模式,都被一一使用了一遍,直到天黑,將貝荃折磨得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他也不想再扛了,不想替蔣王掩飾,想竹筒倒豆子——全吐,可舌頭還在外麵吊著,說不話來,急得跺腳輪眼,希望李正坤能領會他的心思,替他塞回舌頭,讓他招供。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李正坤倒是頗認真地看過兩回他的眼神,也盯了盯他努力跳著的腳,但很快就眼神滑開,跟著眾鬼繼續折磨他,似乎他招不招供,李正坤並不在意,也或者李正坤壓根就沒弄明白他窘迫情狀的含義。貝荃現在才知道,不讓說話,真他媽痛苦萬分、憋屈萬分!
“貝大人——”外麵又響起黑頭鬼和衛虎的聲音。
禇雄兒來到外麵,說貝大人酒喝得太多,現在還在醋睡,中途曾短暫醒來,命丫頭送了茶來飲;禇雄兒說貝荃命他傳話給衛虎,讓衛班頭替老爺作陪黑白二位無常爺,不可怠慢了,等明日他徹底酒醒之後,再向二位無常爺陪罪。黑頭鬼見說,不等衛虎說話,就一把拉起他往後院走:“兄弟,二位無常爺已醒多時,貝大人久不露麵,晚筵亦無著落,無常爺已有不悅,貝大人既發了話,我們趕快前去善言稟告,作陪飲酒,先過了今晚再說。”
貝荃在屋裏將外麵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裏咬牙罵道:“兩個無用的狗才,真是蠢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等老爺我脫離此厄,定與你們細細清算,除一除老爺遇上厲鬼的晦氣!”
禇雄兒笑嘻嘻回到屋裏,貝荃徹底絕望了,照這個套路,這個滿眼稚氣的小鬼兒竟然成了他跟府役聯絡傳話的傳聲筒,還可替他下令,要是他胡說八道,將兩位無常無端得罪不說,指不定還會生出什麼不可挽回之事來!他眼裏露出求饒的光,緊張而可憐地緊盯著李正坤。
李正坤終於注意到他的眼神,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很重要的話要說?他終於讀懂自己的“眼語”,貝荃激動得淚水滾滾,忙猛然點頭,李正坤卻說現在還不想聽他說什麼,再折騰幾天再說。貝荃終於打心底裏承認,他這個做了數百年刀筆吏、又做了快二十年地方大吏的官僚,比不上這個看上去死齡大約二十歲的小鬼兒,不僅比不上,簡直弱爆了,李正坤有套路,有手段,夠毒辣,早已超越他這樣的鬼官鬼吏。貝荃有些後悔,其實從黃石山被俘之時起,就該明白,栽到李正坤手裏一點都不冤。
李正坤似乎察覺到他內心的變化,目光咄咄地盯著他,貝荃所有的傲氣、僥幸、尊嚴和堅守,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黯然冰消。
“你真想說,想好了?”李正坤問道。
貝荃點點頭,頹喪盡顯。李正坤將他吊在外麵的舌頭塞回口腔,撒上白粉,貝荃的舌頭便複原如初;又給他臉上、身上都撒上白粉,傷口瞬間恢複。所有疼痛都成為曆史,但巨痛所造成的絕望和恐懼卻駐留下來,深入骨髓,化為對李正坤的害怕和俯首貼耳。
李正坤命禇雄兒去後院傳話,讓丫頭送一套貝荃平常起居所穿衣服過來。
衣服送來,李正坤讓滕明將貝荃從木樁上解下來,命他將衣服換上,坐到案前。貝荃感激不已,就欲將鍾花一案從頭細說,李正坤止住他,讓他先寫一封書信給第一閻王殿判官狄存法,請狄存法速來新東,有要事相商。
貝荃大吃一驚,有些不相信地看著李正坤,見他神情是認真的,歎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是捅天之舉!你以為拿得住我,就能奈何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