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梧之是在傍晚的時候被微弱的敲門聲驚醒。
她睡覺時一貫不容許有人在旁邊,任何細微的響動都能輕易驚醒她。
於是在看著護工打理完女孩之後,葉梧之囑咐人照看著,便回到房間鎖上門補了個眠。
稍微整理了自己,她跟著護工下樓來到安置程棲的房間。
葉梧之輕輕推開房門,伸手準備開燈,卻被護工輕聲製止。
她視力不錯,借著身後客廳透進來的燈光,看清了屋內的一片狼藉。
枕頭和被子散落在地上,輸液架也倒在一旁,裝著營養液的輸液袋掉在離落地窗不遠的地方,軟管被牽了很長,連到牆角那縮成一團的黑色身影旁邊。
女孩死死地環著自己的膝蓋,腦袋埋在臂彎裏,頭發散亂的披著,襯著早上新換的白色絲質睡裙,盡顯狼狽脆弱。
葉梧之沒有貿然進去。
她退出來掩上門,向護工投以問詢的眼神。
“大概半個多小時前吧,她突然開始掙紮,我看頭發都被冷汗浸濕了,就擰了毛巾準備給她擦一下子。誰知道剛一走近就驚醒了她。我就看她臉色慘白的坐起來縮在一起,表情也很奇怪,然後就開始衝我砸東西。”
護工也是一副驚慌的樣子,葉梧之擰緊了眉。
“我知道了。麻煩你去把醫生叫來,我先進去看看。”
“好,好,你可要小心啊。”
護工連連應聲,退到一旁去打電話。
葉梧之隻將門打開到剛好夠自己進入,然後反手帶上,把護工壓低了嗓音但不失焦急的給醫生描述情況的聲音關在門外。
她先前在看醫生檢查程棲情況的時候就在想,一個據醫生推測骨齡約莫十歲的孩子,早已有了自主意識,且就她身上的傷來看,遠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虐待程度,何況是個孩子。
外在的傷口可以養,可心理要是出現什麼問題,於一個十歲的孩子,足夠毀了她一生。
葉梧之靠著門靜靜地站著,沒有靠近她。目光也隻落在程棲不遠處的窗外,既能保持讓她處於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又不會讓自己的注視驚擾到她。
房間的窗戶剛好對著屋後大片的楓樹林,黑沉沉的陰雲和天色,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天幕,照亮屋內的同時,也點燃了一片絢爛的紅。
她注意到程棲瑟縮了一下,依然沒有抬起頭來。
“程棲。”
葉梧之輕聲道。
女孩略微抬起頭,循著聲音朝她的方向看來,黑亮的眼睛裏盛滿了恐懼,閃過些許茫然。
葉梧之見她沒有表現出激烈抗拒的情緒,嚐試著緩緩向前靠了兩步。
屋外落起了雨,不時地有幾滴灑在窗子上,發出輕響。屋內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了幾分。
“要是沒有感覺錯,我抱你回來的時候,你是有一點意識的,對麼?”
葉梧之放柔了語氣,緩聲道。
程棲還是沒有說話。隻有之前緊繃著縮著的肩膀,幾不可見地舒展了一些。
短暫的停頓後,葉梧之再次向著她的方向邁了三步。
注意到女孩似乎輕輕皺起的眉,她即刻停下站定,垂在身側的雙手輕輕抬到身前攤開,唇角的淡笑含了一絲安撫的意味,從容地展現自己的善意。
雨下得大了一些,淅淅瀝瀝的落在草地上。
一陣帶著濕冷潮氣的晚風從未被關合嚴實的窗縫鑽進來,揚起葉梧之的衣角。
程棲隱約聞到一絲清雅熟悉的香氣,摻著清新的雨露氣味,擁住了自己。
“……這個味道,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