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鬼,枉她過往做的那許多努力,全都是無用功,付諸東流,她就不該對他抱有期許。

為什麼,為什麼臨岐上神那樣清淩剔透的一個人,轉世會是這樣的?

原身的所有記憶都已經被她完完全全吸收了,她腦海裏那些美好的,在師門裏的日子都還曆曆在目。

可這一切全被他給毀了。

長華好心收留他,數年來對他的教導全都喂了狗,他就是這樣回報師門的?

是了,他甚至都能親手殺了自己的爹,他還有什麼是做不出的?!

她在天界的時候常受雲歸師尊教導,教她要扶危濟困,要寬以待人,可從未曾教過她該如何對待這等嗜殺成性、罪不容誅的人。

這條修情絲的路太難走了,她該如何繼續下去,誰來教教她啊……

池魚靈氣已經耗了個幹淨,她終是支撐不住了,雙膝發軟,趔趄著單膝跪在地上,右手喚來赤流緊緊握住,支撐著她的身體,好不讓她自己完全跪在地上,在燕兆麵前丟了尊嚴。

她完全是靠著一股勁兒強撐著,視線落在地上。

走動時衣擺浮動的窸窣聲音響起,她視線裏出現了一雙靴子,滾著錦色雲紋的袖筒出現在眼裏,以及一隻蒼白修雋的手。

那手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好教她的眼睛完完全全地對上他的。

她還不曾細看,現下順著他的力道才注意到他的眸子竟詭異地成了一黑一金的色澤。

還有他霜染的白發,竟是一根烏黑的發絲都尋不見。

見她眼底的微訝,他滾了滾喉結,質問的話語在舌尖上碾了又碾,語意深寒。

“怎麼,驚訝我的模樣嗎?師姐說完了,該到我了罷?

知道我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嗎?因為我們的好師門啊,這數年來我暗自隱忍的結果換來的是什麼?

換來的是我母親被壓在祿山底下,活生生的血肉之身變成了供人剝削的靈脈,靈氣日漸稀微的祿山憑什麼苟延殘喘下來,他們要獻祭我母親換那不複的往日榮光。

我憑什麼不能報複回來?你眼裏的受人尊敬的師尊流卿,以及那幾個長老,他們哪個不是心知肚明,卻能夠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一邊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吸食著我母親的血肉,一邊做那高高在上的尊長,他們憑什麼啊?好師姐,你與我說說?”

他在她耳邊嗬氣,語氣明明是極溫柔而輕飄的,但卻讓她渾身抖如篩糠。

巨大的惡意朝她襲來,但她如同被按在砧板上的魚,無法動彈,隻翕張的魚鰓還昭示著她還活著。

她麵頰滾燙,因而更能感受燕兆指尖傳來的凜冽寒意,如同陰潮的苔蘚一樣一寸寸攀附。

他話裏的一切是她從未設想過的,承載著她從垂髫到及笈的所有回憶的長華師門怎麼可能會是他口中描繪的那個樣子。

“我不信……我不會信你口中半個字。”

她還在發著燒,麵上都是異常的溫度,柔軟馥鬱的嘴唇翕張間還冒著股股的熱氣,明明那般纖弱,我見猶憐的麵目,但說出的話卻讓燕兆譏笑出聲。

是啊,真是可笑,他耗費什麼精力向她解釋?

在她心目中,他有什麼資格與她心心念念的師門相較衡啊?

他方才竟還懷著些幻想,覺得她哪怕是一星半點聽進去也是好的。

明明是那樣一張我見猶憐、楚楚可欺的麵貌卻生了一顆冷硬如冰的心,一顆永遠不會多分他半點憐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