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更替,宋家因為站錯了隊,一個鍾鳴鼎食之家瞬間垮台,連累著盤根錯節的旁支也被打壓的四散。
宋迢迢的父親宋穆遠是宋家的遠親,隻不過有個七品的芝麻小官,為了什麼勞資的從龍之功到處蹦躂,頂上貴人的麵雖然沒有摸熟,但同階層的誰不知道這個人。
好嘛,最後人家直接給你單獨撈出來針對。
宋穆遠這家,幹脆稱為小宋家,宋迢迢是小宋家的庶女,她頂上有七八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十,是家中最小的一個,芳齡七歲。
她現在被梅姨娘,也就是她親娘抱在懷裏,梅姨娘淚如泉湧,濕噠噠的帕子忽閃過宋迢迢的額頭,她也想隨著哭,可是今早吃撐了,撐的難受,也就悄悄的兀自小心的揉著肚子。
今天像天塌下來一般,未出嫁的姐姐,各位哥哥嫂嫂與侄子侄女齊聚一堂,抹帕子的,嗚咽的,默默垂淚的,金銀和玉製的鐲子隨著心情的起伏在皓腕上搖晃。
宋迢迢想著梅姨娘承諾的明年就把脖子上黃金做的平安鎖給換成金項圈,上麵再鑲上紅寶石約莫是沒有信了。
平常最風光不過的大夫人雖也穿著上好綢緞做成的時興花樣,麵上仍帶著精明之色,但不可避免的灰敗起來,神色也與往日有很大區別。
素有聚寶盆稱號的大夫人拿帕子揉捏著額頭上的穴位,看著滿堂子烏泱泱的人,頭一回覺得宋穆遠他真能……,她沉聲開口:“行了,別號了。”
若在平常,大夫人話後定會追著一句“號喪呢?”可今日,可不就是號喪的嗎。
滿堂的人哭哭啼啼聲音明顯小了許多,一聲脆響的哭嗝突兀起來,但誰也沒心思看,隻宋迢迢發現那是她那七姐姐,馬上就要出閣嫁人了,對於發生了這件事,她是最傷心的。
“夫人夫人!”從堂外跑來的小廝跑的像飛起來似的,氣都喘不勻了還在努力回話:“老爺,他,他被扣住了!”
大夫人倏的站起身,眾人的視線也一同落到了那小廝身上,小廝也急得不成樣子“夫人您快想想辦法吧,他們不讓老爺走,還說什麼犯了什麼事……”
眾人的視線又一同落在,宋迢迢感覺到梅姨娘瞪大了眼睛又不知所措,她知道她心裏一定在罵“我的官老子啊!”梅姨娘在自己屋子裏的時候經常這樣與仆婦婆子說,那多是聽到連市井都震撼的故事。
大夫人也惱怒的很,一堆不中用的聚在一起,雙手不合禮儀的甩動攤開:“看著我做什麼,籌錢啊!等著喝西北風吧!什麼時候能頂個半分用?”然後點了大嫂嫂,領著浩浩蕩蕩一群仆從往賬房趕去,臨走撂下一句話:“聚在這兒有什麼用,趕緊回房窩著吧!”
梅姨娘被嚇懵了,大夫人從來沒有這麼對他們疾言厲色過,眼淚也忘了抹,呆呆的,直到被宋迢迢拉了拉袖子才忙抹了一把臉:“走,十姑娘不怕,我們回屋。”小宋家素來規矩嚴,在大場合是不允許叫姑娘們的小名的。
梅姨娘將宋迢迢從懷裏放了下來,捧著白淨的臉想要擦擦淚珠子,可找了半天隻額頭濕潤,眼圈紅紅的,隻得作罷,拉起宋迢迢便走。
梅姨娘以前是學戲的,家裏有個戲曲班子,攀了個官老爺,身段婀娜,步子也小,如今她正傷心,不知道碾死了多少螞蟻。
清早便聚在堂內,以自己親娘的膽量,宋迢迢覺得會哭個沒完,但沒想到剛進了自己的屋子便立刻止了聲,喚喜鵲道:“給十姑娘淨臉。”喜鵲是伺候梅姨娘的丫頭,宋迢迢也有一個丫頭,不過跟她一般大,還是一團稚氣,不頂事,今天這場合也沒讓她出來。
喜鵲領了命,去外間打水,屋內隻剩下梅姨娘和宋迢迢。
隻聽梅姨娘對宋迢迢柔聲說道:“迢迢乖,乖乖的坐著,娘去裝些東西,”若是放在平常,有規矩的小宋家是斷然不會讓一個姨娘在自己的親孩子上自稱娘的,可這不是尋常,天要變了,還不知道這堆出來的一家還能不能聚在一起呢。
說完這句話,梅姨娘便開始翻自己的首飾匣子,小宋家有錢,平時大夫人賞賜的,人人都有的,份例裏的,金的銀的玉的,這麼多年下來,堆積了可不少。更何況,梅姨娘平時不舍得,賞人的玩意兒都是些銅板。
宋迢迢知道自己上頭還有一個親的三姐,早些年出嫁了,據說被嫁的遠遠的,還是個窮酸儒生,大概是辦了什麼得罪人的事,梅姨娘也不常提起她的大女兒,她也隻是知道有這麼個人。
所以梅姨娘入府的時間是少有的長,但很不幸,到現在也沒個兒子,隻有兩個女兒,以往還要憂心人老沒個兒子傍身,這小宋府會不會養自己一輩子,如今倒沒了這個遠憂,卻有了近慮。
梅姨娘巴拉著算了算,匣子裏有六個頂好的頭麵,多是大件,其餘零碎首飾:玉製的有十件,銀製的三十六件,金的有二十一件,總共六十七件。這還不算木製的鐵製的不入流的,被打碎的,被弄丟的。
而銀子那更是多了,每月的份例光梅姨娘一人一月便是三兩,這是小宋家大方,而庶女是一月一兩,存了二十個年頭,除了打點旁人,溺養女兒的,總共剩了將近四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