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犬吠過後,夜重新恢複了寂靜。
王氏又打了幾個盹兒後,出去看了看天色。
長庚星已轉到了另一邊,快三更了。
她連忙去推醒歪在椅子上的朱二郎,“差不多了,該動身了,娶了媳婦兒回你家去睡。”
朱二郎從椅上起身,揉一揉眼屎,開始檢查隨身物件。
麻繩,迷香,割肉刀。
昏黃油燈下,那刀的刀刃蹭亮,還散發著一股經年的生豬油味。
王氏被嚇了一大跳:“你帶刀作甚?”
朱二郎耷拉著眼皮,重新將刀別進後腰,甕聲甕氣道:“傍身。”
王氏看著他虎背熊腰的身形,完全不敢信。
原本兩人的計劃是結夥同去,她在外放風,朱二郎在裏行事。
這刀刃一亮相,她登時打了退堂鼓。
她忙撫著後腦的傷處,身子幾晃,“今兒失血太過,頭暈的慌。這家中不能缺人,我還是守在此處,萬一你未成事,回來也有處藏。”
這正好應了朱二郎的願。
若他真的動了刀,自然是不願被人瞧見的。
“姨母歇著,不用等我。”
他撩開簾子,大步而出。
夜已極黑,四周沒有一戶人家還亮著燈。
朱二郎快一步慢一步,腳邊忽然“嗖”的一聲響。他順勢一腳踹過去,隻聽“唧唧”幾聲慘叫,卻原來是一隻野狗。
他的腳重,狗兒痛叫不止,引得周遭人家的犬隻連綿狂吠,好一陣才停歇。
陶家兩門相隔不算近,順著眼前這條路一直往前,遇到岔路便拐彎,再往前走上十來丈,錯落著好幾戶人家。
其中有一戶,便是陶家的老宅。
他的腳步驟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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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老宅,一盞油燈如豆,將糧倉門口的一小塊地照的微微亮。
陶蓁坐在小杌子上,閉眼靠著磚牆,腦中各種想法齊聚。
比如,等井口卡住朱二郎,她是該先給他的豬頭一腳,還是給他喉嚨一刀。
又比如,她那位嫡親的大伯娘也湊熱鬧進了井裏卻未被卡住,徑直掉進了井水裏,她是不撈呢還是不撈呢還是不撈呢?算了還是得撈,否則好好的一口井廢棄掉,不劃算。
她把對這萬惡的封建主義社會的不滿全都投射到那兩人身上,想的很是上頭,身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卻完全沒有和她共情,雞同鴨講講的很是熱鬧。
“你還是小寶寶的時候就是傻的嗎?”
“嘎嘎。”
“哦~~我也是,我阿姐說我阿娘才生下我的時候,我連阿姐都不識得。”
“你是我阿姐的小寶寶嗎?以前我怎麼沒見過你?”
“嘎嘎。”
“哦~~原來我阿姐才生了你呀!你好厲害,一出來就長這~~麼高,不像我……”
“你是我阿姐的寶寶,那你該怎麼叫我呢?”
“嘎嘎。”
“那可不行,我是男人,你怎麼能也喚我做阿娘呢……”
陶蓁無語了一陣,瞥眼看向她的小阿弟。
已快要三更,陶小滿的一雙眼睛睜的滴溜溜圓,純澈的像這夜空的月光。她穿來的這些天,還未曾見過他這般開心過。
察覺到她在看他,他便蹦跳過來摟住她的頸子,綿軟光潔的小臉貼上她的麵頰,“阿姐,寶寶以後和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對不對?
陶蓁將她摟在懷中,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瓜,並不回答他的話,隻低聲道:“阿姐方才交代你的,一定要記住。今夜想看阿姐大變活人,就得沉得住氣。”
他點點頭,轉首指著傻叫花:“寶寶呢?”
傻叫花見兩人議論他,連忙蹭了過來,不敢學小滿去摟她的頸子,隻蹲在她腿邊,滿懷期待的望著她。
她這個時候終於察覺,他臉上的腫脹可比之前嚴重多了。原本他的一雙眼睛還能半睜,現下完全成了兩條線。看人的時候一副色眯眯相,讓人忍不住就想揮巴掌。
她問他:“五斤炒瓜子,真的吃的一幹二淨?”
陶小滿先一步發出質疑:“什麼瓜子?在哪裏?我也要吃!”
陶蓁隻看著傻叫花,等他回答。
他“嘎”了一聲,又點點頭。
陶蓁無語。
說是個傻子,還真是。
這是鬆鼠精上身嗎?就算是鬆鼠精上身,都不一定能在兩個時辰內把那麼多瓜子嗑完呢。
“張嘴。”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