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子回來送信時, 熱的身上的僧袍穿不住,尖腦殼上一層一層往外滲汗,“貧僧將城裏農市全跑遍, 把所有販子估摸出來的數加起來,未來十天最多隻有七千隻鴨子。就這個數, 還是因為臨近中秋節, 肉食用量大,周邊州府的養鴨戶增加了出欄量。可一萬隻是無論如何湊不夠。”
陶蓁擔心的就是這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縱然瓷碗張將價碼開的比天高, 她手頭裏沒原料,如何做這個買賣?
況且現下臨近中秋節, 各種館子、酒樓、飯莊,甚至是路邊攤,在采買活禽之事上都是她的競爭對手。
她在行內乃無名之卒,根本沒有壟斷鴨子的能力。這七千隻鴨子她能搶到手五 千隻, 都算她能耐大。
可這麼大的買賣尋上門來, 她若完全放過, 全然不動心,那她做買賣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滿足內心那追求金錢的貪婪欲望?
人若一口飯就能吃成個胖子, 誰還願意一口口分開吃?
能不能同瓷碗張說說, 讓他向主顧求求情, 隻訂五千隻鴨子呢?
洪三是在晌午時送來消息。
“我家冰窖我能說了算,”她將一串鎖匙拿在手中抖動,“兩枚冰窖的鑰匙, 全在我這裏。我祖母說了,隨便我用。”
“其他幾位小姐呢?”
“還有五家是大冰窖,兩家是小冰窖。小冰窖那兩家都能拿來用, 大冰窖那五家,她們還要再問。”洪三提起了世家女子的難處,“你莫看這些出自名門的世家小姐在人前風光無限,實則隻有些虛名。在外要顧及家風禮儀,在內還有父母、長輩、兄姐管束,能自己做主之處簡直太少。今日跟著我前來的,隻略略有些外出的自由,可在旁的事情上無力的多,是以才想跟著姐姐多賺些嫁妝銀子,日後成親到了夫家,腰身也能壯一些。”
“如此說來,你等銀子也是籌不了多少了?”
“每個人手頭都有一些,湊起來也有三千兩銀子。你要用多少?”
“一萬二……”
“咳咳咳咳咳咳……”洪三一下子猛咳起來,久久停不下來。等停下來時,整個腦袋漲的通紅,“一萬二,你真真嚇死人。我等若有那個銀子,還跟著你做什麼買賣。”
陶蓁想著,若要做成這筆大買賣,看來非要借印子錢不可。
可鴨子又如何解決?
過了不多時,有人敲了院門。是瓷碗張的夥計前來問話:“陶娘子可做好了決定?我家東家真是著急的緊,你不接下買賣,東家那四成的抽頭就賺不到手。東家說了,他甘願降低一成抽頭,隻抽三成,還是想讓陶娘子接下這買賣。”
三成?
若瓷碗張隻抽三成,那她的利潤空間就從兩成漲到了三成。減去各種成本,她自己的毛利直接漲到近八千兩。
一萬兩銀子的印子錢利息是兩千兩。
兩廂抵消,她還能得六千兩。
六千兩,今日之前,她連想都不敢想。
她的心越發狂熱,抓住機會同那夥計道:“我今日打聽過,未來十日,市場上的鴨子最多七千隻,我能拿到手五千隻都算多。可否讓貴東家同客人說說,將鹵鴨的數量將至五千隻?或是改成鹵雞或鹵鵝?我的鹵雞、鹵鵝味道也是極好的。”
夥計笑道:“這般大的變動,小的連傳話都不敢。不若陶娘子再專程去見我家東家一麵,將難處說清楚。”
“好,我們現下便去?”
“喲今兒夜裏是不成了,東家有旁的緊要事,已經同人約好了。不若明兒一早你前去商行,再同東家說一說。”
事到如此,也就隻有這樣了。
此事未定下來,陶蓁不能放手夜市的買賣。
夜裏照樣帶著阿井、周小魚和梳子擺攤。
鹵味攤和烏魚鍋子並列排開,占了老大一片場地。
如今鹵味攤的桌椅增加到了四桌,烏魚鍋子已經到了六桌。
每回光出門和回去,除了動用唯一的一輛三輪車,還得重新啟用原來的那輛推車。
便是如此,兩輛車也被桌椅板凳、架子鍋盆擠占的滿滿當當,人是不能再坐上去,得跟著車後麵走。
夜風習習,涼意更甚。
烏魚鍋子剛剛擺出來,便連續賣了五六條魚。
其間又有近處的兩戶人家前來要端著鍋子回家吃,付了鍋子、碟子的押銀,就可帶走,吃完送回來,陶蓁再退押銀。
可魚片占的碟子多,少不得要派人去送。
再加上近處的高朋酒樓又來要鹵鵝,也要人送。
一陣秋風吹過,鹵味攤和湯鍋攤上的客人用罷吃食,依次結賬離去。
偌大的兩個吃食攤,便隻剩陶蓁一人。
攤前挑著的兩盞金元寶燈籠光線晦暗,陶蓁翻出蠟燭上前續上,趁著這短暫的空閑,一邊整理餘下的吃食,一邊再抽空做一做白日夢。
如若一萬隻鴨子的買賣談成了,賺到手六千兩銀子,該怎麼花呢?
開飯莊是鐵定的。
開一個至少三層樓的飯莊,一層是堂食、再一層是雅間,最後一層是洗腳城,洗浴、捏腳、馬殺雞一條龍。
賣什麼吃食呢?她的鹵味和烏魚鍋子鐵定要入了菜單,還一定要是特色菜。
賣給逍遙樓高東家的三條魚的菜譜得贖回來,她去過逍遙樓好幾回,從未在菜單上看到那三盤菜,高東家也從未再問她那三盤菜的做法。
在他的心裏,還是以為她是個隻會做鹵味的偏科廚子。既然那三道菜不被他重視,贖回來,在她的飯莊再大放異彩。
還有人手。
等開了飯莊,廚子總不可能是她一個。她又是東家又是廚子,時不時還要處理些旁的雞毛蒜皮的事,鐵定得累趴下。
得新找幾個廚子。
其實周小魚這孩子刀工利索,跟著她不到半個月,殺魚之嫻熟,是個當廚子的苗子。如若他願意跟著她學,她倒是很願意教。日後他留在飯莊當個大師傅剛剛好。
她是東家,飯莊的掌櫃就是阿井。
屆時阿井往櫃台後麵一坐,多少大膽的姑娘被吸引進來揮土如金。
如若男子們嫉妒他、仇恨他,不願意進來怎麼辦?
沒關係,還有她。
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往門口一站,手裏小手帕一揮,“客官,來啊,進來玩玩啊~~”
她一時想的有些長遠,連飯莊的井口開在哪個方位最合適都想到了,一直到有人輕咳一聲,將她從白日夢裏拉了回來,再轉首時,麵前站了個男人。
一個帶著酒意的男人。
男人就站在她一步之外,粗重的呼吸噴灑在她頸子上,令人啪啪啪就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