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一呆。
他……竟沒生氣?!
仙尊捧著他放到旁邊的逗鳥架上,起身將髒了的外袍脫掉,走到一旁裝有活水的盆景邊,慢條斯理地洗了洗手。
扶玉秋死死抓緊腳下的橫木,怯怯看著。
剛才他眼尖地看到,自己吐出來的水,還濺了幾滴到活閻羅的手背上。
要是換了其他人,肯定暴怒不已——就像被濺了滿臉水的雲收一樣,凶巴巴地要吃了自己。
仙尊越這樣平淡無波,扶玉秋就越害怕他是在憋個大的。
比如……
打算把自己放焰火什麼的。
仙尊洗完手,又換了身幹淨裏袍,層層繡著金紋的衣擺華貴又雍容,掃過雲霧走到桌案旁。
一朵雲飄過來,作勢要給他擦幹手上的水。
仙尊並未理會,他將手肘撐在案上,心不在焉地打量著沾滿水珠的右手。
扶玉秋噤若寒蟬,努力在橫木上搖搖欲墜站著。
仙尊看了好一會,突然說:“小殿下,想看焰火嗎?”
扶玉秋:“……”
扶玉秋珍惜鳥命,怯怯搖頭。
仙尊也沒管他的拒絕,輕輕一彈指尖上一滴水。
水珠騰空後,猛地炸開一朵漂亮的水煙花,帶著小小的彩虹。
仙尊笑起來:“好看嗎?”
扶玉秋不知道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活閻羅的氣勢本就壓製著他,更何況扶玉秋此時有了求生欲,再也做不得隨隨便便就能靈丹自爆的打算。
“明明都得罪了他……”扶玉秋心想。
哪怕活閻羅勃然大怒,也比現在這樣笑意盈盈的反應要來得好,還給他放焰火看……
一定有詐。
扶玉秋終於知道了“陰晴不定”的可怕。
仙尊好像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支著下頜懶洋洋地彈著水珠。
水煙花一一炸開。
仙尊手上的水珠並不多,他隻彈了兩三滴,視線看向扶玉秋,以及……扶玉秋身上漂亮的雪白羽毛。
扶玉秋:“……”
扶玉秋一個激靈。
他看出來了仙尊這副沒來由舉動的意思。
活閻羅是在告訴他:“你既然不喜歡水焰火,那就換其他的來放?”
看到扶玉秋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縮,仙尊一笑,將另外一隻沾滿水珠的手在桌案上一搭。
扶玉秋不情不願地從逗鳥架上蹦下來,小跑兩步一頭紮在仙尊手上。
白雀的身子像是渾圓的雪球似的,蜷在仙尊如玉的掌心,骨節分明的五指微微一攏,指縫間全都溢滿了柔軟的絨毛。
扶玉秋奮力地一蹬爪子,任由自己的身子在仙尊沾滿水的五指和溫熱的掌心滾了滾。
隻蹭了兩三個來回,仙尊手上的水全都沾在了白雀柔軟的絨毛上。
一旁的雲:“……”
扶玉秋閉著眼睛把自己當擦手布。
反正這活閻羅之前救了自己一次,給他擦擦手,就當換了這救命之恩。
——但凡有個人知道他把恩情這樣替換,肯定罵他厚顏無恥。
但是對仙尊這種活閻羅來說,扶玉秋換算得毫無心理負擔。
扶玉秋為自己的忍辱負重找到了完美的理由,越擦越得心應手。
仙尊幽深的金瞳倏地變得柔和,他一笑,看到手指頃刻幹爽如初,笑著用手輕輕勾了勾白雀胖乎乎的下巴。
扶玉秋蜷在他掌心,迷茫歪了歪腦袋。
這活閻羅,是高興了?
不打算放白雀焰火了?
這時,殿外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尊上,血火蓮的藥已好了。”
聽到雪鹿醫的聲音,扶玉秋眼睛猛地一睜,凶悍地蹬了蹬朝天的爪子。
仙尊手指懶洋洋撥弄著掌心的白雀,愛極了一團毛茸茸在掌心翻滾的觸感。
“嗯,送來。”
很快,雪鹿醫端著一碗血紅色的藥緩步而來,恭恭敬敬放在桌案上。
扶玉秋冷眼旁觀。
他隱約想起來,當時在沙芥中靈丹自爆的瞬間,那醫師似乎大叫了聲……
“少尊——”
少尊?
哪個少尊?
三族好像有三個少尊,什麼這個鳥那個鳥的,扶玉秋沒怎麼記清,一時間毫無頭緒。
在扶玉秋思忖間,仙尊已經熟練地端起藥碗,輕輕吹了吹滾燙的藥。
蒸騰的熱氣將他半張臉籠罩,難得顯出病態的脆弱來。
扶玉秋嗅了嗅那藥香,腦袋瓜突然一動。
血火蓮……
雪鹿。
仙尊大概是喝慣了藥,麵對那衝鼻的苦味眉頭都沒皺。
他正打算喝藥,掌心一直安安分分滾來滾去的白雀突然一蹦而起,尖喙輕輕啄了啄他的指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