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城的熱鬧與荒誕,向來不分晝夜,按理說,此時該是四坊間坑蒙拐騙,爭個你死我活的時候。
但等他們離開寐坊才發現,街陌空蕩蕩的,不見一人的蹤跡。
路過鬥煉坊和傀儡坊,正門側門都大敞著,內部卻黑洞洞一片,聽不到任何丟骰子或打架的動靜。
連風聲都沒有,隻有濃稠黑暗和霧氣,壓迫感十足地迫近。
“你們有沒有覺得,血腥味好濃啊?”九尾小狐妖慫慫地放慢腳步,左顧右盼,“那邪魔不會在暗中窺視我們吧?”
野渡城上空堆垛滿黑壓壓的雲,完全遮住了月光,再加上濃黑的霧,幾乎看不清路。
九尾小狐妖當下就讓劍修變了盞燈籠,興衝衝地跑到前邊,把那暗紅燈籠遞給寧扶沅。
“太黑了,給,坊主大人,你別摔到啦。”
寧扶沅挑挑眉,看著小姑娘一邊畏縮著腦袋,一邊又拚命昂首挺胸,以彰顯自己不怕的表情,輕嗤一聲。
她心情不錯,剛要伸手接過燈籠,卻被人搶先一步,中途截胡。
嵇無泠風輕雲淡地捏著燈籠,隨手往後一拋,燈籠便回到了後邊劍修懷裏,險些摔散架。
而後,他仿佛自己並沒幹過這種缺德事,連頭也沒回,表情自然地從懷裏摸到儲物袋,掏出一團光芒流溢的瑩白光球。
嵇無泠微微一笑,鬆開手,光團就到了半空中:“這是雪螢,我從前隨意采來照路的,師尊勉強將就一下。”
雪瑩?
那不是傳說中生長在大荒雪山中,能讓斷骨重生的稀有精怪嗎?靈界有人出到10000靈石一隻,你抓了幾百隻,就拿來照明??
九尾小狐妖顧不得跟他爭,隻有種暴殄天物的痛惜,半天沒說出話來,最終隻重重地跺了跺腳:“坊主,敗家徒弟要不得的!”
那些雪螢被一層透明的薄薄囊袋攏住,飛不出來,速度也快不了,隻能在寧扶沅頭頂兩尺的位置打轉,有趣的緊。
她麵色淡漠,像是司空見慣,對那雪瑩絲毫不感興趣。
“走吧,先去骨柳林。”
一路上,好幾次,嵇無泠都不經意瞥見,她赤眸悄然掀開,往頭頂看一眼,似乎是想伸手,拽一拽囊袋。
但顧及師尊的威嚴,寧扶沅板著臉,一次都沒動手。
嵇無泠強忍著笑,假裝沒看見,就這樣一直到了賭坊前的那片骨柳林前。
他輕咳一聲,率先加快腳步:“這骨柳林霧氣大,血味重,我先去前邊探探路,看看那祭壇在何處。”
寧扶沅的赤眸微閃。
她懶懶掀開眼眸,隨口應了,又把小狐妖跟劍修也指使去另一邊探路。
然後,等四下徹底無人了,她才一把拽下頭頂的囊袋,表情坦然地一邊抓揉,聽雪瑩在其中困獸般“嗡嗡”亂竄,一邊就著光往前走。
沒走幾步,寧扶沅搓螢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她挑挑眉,望著漆黑幽深的骨柳林裏,倒吊著無數隨風飄蕩的人影。
不是白日被她打碎的那批人骨。
換了另一批新的,這些人身上衣服猶在,像剛死了沒多久,脖子連同四肢,一起被桀然的骨柳枝條死死捆綁住,血正順著枝條往下瀝。
雪螢煞白的光透射在那些臉上,反襯得眼珠子溜圓。
下一秒,就有尖利的女聲從西邊傳來,響徹整個骨柳林:“鬼——鬼啊啊!”
寧扶沅遺憾地抓了抓懷裏的光團,有些不舍地放手,讓它重新升上半空。
幾乎是雪螢光團剛升起的瞬間,九尾小狐妖就拽著劍修飛快跑來,這下是真的被嚇到了。
她腳下生風,結結巴巴地跟寧扶沅彙報:“坊……坊主,好多鬼,不對,是人,我……我知道野渡城消失的人都去哪了!”
寧扶沅揉了揉被吼得發麻的耳朵,指了指對麵:“你說的,是那些嗎?”
九尾小狐妖愣了愣,下意識回頭,正對上一雙瞪圓的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