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帆現在一點都不想動,幹脆把箱子推到一邊,又回到床上躺下。
原本沒有睡意,但四周太多靜謐,隻偶爾幾聲風過蟲鳴,或是樓下路人行過的踢踏聲,這些在靜謐裏不顯突兀,倒成了最易催眠的白噪音。
遠帆就在這些細微之聲中睡著了,再次醒來已是淩晨四點多。
窗簾留著一尺見寬的縫隙,能看到天空仍落著黑影,星星和月亮都在。
這次是真的睡足了,遠帆索性起床去收拾丁玲寄來的快遞。她將所有物品分門別類歸置好,原本清冷陌生的房間,因這些物品的加入竟多了些熟悉和溫馨感。
最後箱子裏隻剩下些日常衣物,她把箱子推進臥室,然後一件一件拿出來掛在衣櫥裏。
做完這些不過五點,她站在陽台往外看了一眼,天色見亮,東方的天邊已經燃起橘紅色的光,是太陽要出來了。
遠帆突然想出去走走,去看看雪冶湖。
晨起微涼,她穿了件灰色短款衛衣,藏青色修身運動褲,視覺上把原本就纖細修長的腿又拉長幾分。
走出樓道,方覺小鎮的空氣確實更清新一些,遠帆不由深吸幾口,胸腔間沁滿氧氣,似乎連神思都清明了些。
遠帆腳下不急不緩,遠遠地,她看到敞開的鐵門處有一個人孤零零蹲在那裏,那人腿很長,以致於整個身子似乎都埋在兩腿間。
起初遠帆並未在意,但直至走近,那人不經意間抬頭一瞥,她不由愣怔一瞬。
明明是一張成熟的臉,但眼神間的純淨澄澈卻似懵懂孩童。
看到遠帆,他揚唇笑了笑,清潤憨直的嗓音喊了聲“姐姐”。
遠帆跑新聞這些年,也曾做過特殊群體專題,而眼前的青年正屬於這一群體,他的心智顯然並不健全。
她不禁也蹲下身子,看著他拿在手裏的小木棍,聲音刻意柔和,“你在做什麼呢?”
他已經收回視線,仍用木棍在破損的水泥地上戳弄,看那些細小的水泥碎屑翻滾旋動,“要去跑步。”他說。
遠帆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運動服,不由輕笑,“那你怎麼不去跑?在這兒蹲著幹嘛?”
懵懂的眼神看過來,似乎是好好反應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開口,“等哥哥。”
“哦。”遠帆雙臂疊放在膝蓋上,下巴抵在臂肘處點頭,“和哥哥一起跑步嗎?”
“嗯。”
“那你哥哥有點懶哦,現在還沒來。”遠帆笑著打趣。
“哥哥晚上睡得晚。”他抿了抿唇,似乎想替這個哥哥辯解,“他不懶。”
“是嗎?”遠帆向來偏冷的眸子帶了淺淡笑意,她起身,手撐在膝蓋處看著他,“那我走嘍,你自己等嗎?”
“嗯,再見。”回答平淡而簡短。
遠帆笑了笑,多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李大寶。”
遠帆點頭,直其上身與他道別,“李大寶,再見!”
李大寶抬起頭,眸間終於帶了些懵懂之外的情緒,是如暖陽般的笑意,他說,“姐姐再見!”
被這笑容感染,遠帆的心情變得格外好,她對他擺擺手,然後小跑著出了門。
她原本想租一輛共享單車,但雪冶湖距離並不算很遠,她這會兒心情不錯,索性連跑帶走地往那個方向奔去。
三十分鍾的腳程便也到了。
太陽已經躍出水平線,金橘色的光並不耀眼。
遠帆一路腳步未歇,此時停下方覺身上冒了層細汗。她坐在湖麵的石凳上往遠處眺望,有風吹來,逼退汗意,沁涼舒適。
湖邊漸漸多了些前來遛早的老人。
遠帆的目光偶爾轉移到零星來往的行人,他們大多身形硬朗,但步伐卻是整齊劃一的緩慢,這讓遠帆心裏忽地蹦出一個矯情至極的詞。
歲月靜好。
都市生活節奏太快,幾乎所有都在疲於奔命。歲月就隻是歲月,在車來車往中流逝,在人群推搡間消磨。
遠帆皺了皺眉,責備自己太煞風景,何必在這難得的安寧閑適裏去回憶過去的一團亂麻?
她強行閉上眼,借此刹住不甚愉快的浮想聯翩。
幾秒後,她慢慢掀起眼簾,眼前依然是那片湖光山色和悠閑遛早的老人。
隻是目光所及,在路的盡頭似乎有躍動的身影往這邊奔來。
是方才剛剛認識的李大寶,和昨天傍晚才……麻煩過的許軍。
遠帆看著兩人跑來的方向,目光不偏不倚,直直注視著其中的某個人。
太陽又升起一些,照在男人臉上的光暈變成濾鏡,連臉上的汗水都似乎帶著撩動人心的觸角,輕易捕捉遠帆心裏最隱秘的渴望。
行走的荷爾蒙?
不,是奔跑的,呼嘯的。
向著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