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帆的唇被辣椒蜇紅,正暗自吸氣,她點頭說,“想喝溫水。”
許軍動作微滯,沉吟片刻,他直直走到女人麵前,探身從收銀台下的櫃子裏拿出一隻保溫杯。
“我用過的,”他將杯子放在她麵前問,“介意嗎?”
遠帆垂下眼簾去看那隻保溫杯,帶著磨砂感的黑色,不知用了多久,杯底和杯蓋邊緣都有磨損的痕跡,能看到裏麵銀色的質地。
“有……別人用過嗎?”遠帆隻在意這個。
“還能有誰用?”
遠帆這才點頭,“那幫我倒一杯吧,”她語氣過於熟絡,連要求都提得有板有眼,“三分之一開水,三分之二涼白開。”
“……”許軍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失笑道,“你等開水放涼就變成涼白開了。”
“可我等不及,”遠帆皺了皺眉,想出一個主意,“用你超市裏的礦泉水也行,三分之二礦泉水。”
“……”
許軍破天荒地多了些耐心,他依言照做,沒一會兒就將混合三分之一開水,三分之二礦泉水的“溫水”端至她麵前。
他故意調侃,“我這也沒個工具量一量,你嚐嚐溫度可還行?”
遠帆接過杯子“咕嘟”喝了幾大口,紅嫩的唇上染上水澤,她煞有其事地評價,“開水少了點,不過也還好。”
許軍:“……”
沒一會兒,許軍將泡麵桶處理掉,然後踱至她身後的躺椅上大咧咧地坐下,他雙腿分開,臂肘分別撐在膝蓋上,正拆一盒煙。
遠帆索性將椅子轉過來麵對著他坐,她的目光流連在男人手上。
做記者這些年,遠帆慣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常常注意到不同人的手。許軍的手很大,且骨節分明,他的膚色本就偏麥色,手自然也是。
隨著他手上翻轉的動作,遠帆依稀看到他的掌心,如她所料,那裏有微微泛黃的繭。
她想起這雙手撫在臉頰和脖頸的觸感,粗糙的,也是熱烈的。
然而沒人再提“繼續”的事,畢竟隔了一桶泡麵的時間和距離,除了濃鬱的麻辣泡麵味,哪還有一絲曖昧纏綿的氣息。
許軍朝她身後的牆上瞥了一眼,遠帆回眸看去,並不光潔的牆上掛了一隻挺舊的表,時針即將指向10。
她轉回來繼續看他,許軍嘴裏又叼上一根煙,手中的打火機“吧嗒”幾下,火焰隨之冒出,他偏頭湊近火光,煙點燃的瞬間,男人兩腮凹陷深深吸了一口,緊接著煙氣從他鼻間湧出,他微眯了眼,看向遠帆。
愣怔一瞬,他夾著煙的手左右揮動,將煙驅散一些。
遠帆突然衝他笑了笑,“我不介意煙味。”
許軍沒說話,他又吸了一口,然後欠身伸展手臂,將剩了半截的煙在窗台碾滅,隨手插在“高樓林立”中。
“藝術品。”遠帆看著那些煙蒂,語氣淡淡地調侃。
許軍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明天你一直在這兒嗎?”遠帆像被那些煙蒂吸引,聲音輕飄飄的,“我來找你?”
許軍仍是臂肘撐膝的動作,壓低的眉骨下黑眸沉沉,“找我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遠帆看過來。
抽了根煙的功夫,許軍似乎冷靜許多,語氣帶了些疏離,“我不合適。”他說。
遠帆神情凝滯瞬間,接著卻笑了,“剛才親我的時候挺合適。”
許軍顯然底氣不足,他的唇抿得平直,一時語塞。
遠帆起身往外走,到超市門口,她腳步倏地停住,回頭看他,“對了,你知道哪兒能送桶裝純淨水嗎?”
沉默須臾,許軍開口,“這兒就可以,”他看著她繼續說,“不過得等兩天。”
遠帆點頭,蹙眉想了想再次看向他,“我不想勉強你,也不想對我的行為做解釋,”她說,“我隻是想開心一點,畢竟……”她的臉上突然綻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畢竟生活中值得開心的事太少了。”
許軍目光定定地看她,直至她離開,隔著窗子連影子都看不到時,才收回視線。
空氣中仍有鹹辣的泡麵味,將那女人來過的氣息覆蓋得一絲不餘。
男人眼簾垂下,目光定格在那隻毫不起眼的保溫杯,杯口敞開著,朝向他的這邊正是女人抿過的地方。
裝著碘伏和藥棉的塑料袋還在,在燈光下也是毫不起眼。
他淡淡收回目光,卻在垃圾桶處再次頓住。不起眼的角落有擦拭過女人小腿的,未幹的棉球。
許軍終是歎息著笑了一聲。
生活中值得開心的事確實不多,可他的心早如一口枯井,沒有期待,也沒什麼留戀。
一場突如其來的豔遇而已。
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