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白石村下了一夜的雪,樹枝上、房屋上猶如披了一層銀裝素裹,平日裏灰頭土臉的小山村立刻變得聖潔起來。
周家在這小小的白石村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村支書周賢德高望重,在村裏受人愛戴,他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因此就對唯一的閨女周英格外嬌寵。
此時的周家大院沒了往日的喧鬧,變得十分安靜,仿佛一根針落地可聞。
“英子,你到底咋想的,咱白石村這麼多優秀的年輕小夥子,你為啥非要嫁給馮家那小混混?”
周賢的妻子王杏掐著腰難以置信得質問閨女,她麵容扭曲,兩眼暴突,恨不得揪著閨女從床上掀起來,晃晃她的腦袋,看裏麵是不是進水了。
王杏想的沒錯。
十天前,周英在河邊摸魚,不幸掉進河裏,被人打撈起來後就發起了高燒,一連燒了三天三夜,在鎮上的衛生院輸了液之後才漸漸退燒,可她卻一直不太清醒,嘴裏還不停說胡話。
王杏跟三個兒媳輪流照顧閨女,直到昨天,周英終於清醒了,可她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嫁馮二強”。
王杏以為閨女睡糊塗了,沒當回事,勒令兒媳不許將閨女的話往外傳。
可今日周英還是那句話——“我要嫁馮二強”。
王杏這才慌神,忙不迭把丈夫找來,忐忑地說,“老周,你說英子是不是撞邪了?咋老想著要嫁馮二強呢。我記得那河裏淹死過好幾個小媳婦,她該不會被鬼——”
“閉嘴!”周賢沒好氣地嗬斥她,說罷小心翼翼看了看門窗外,生怕媳婦這封建迷信的話被人聽到,“世上哪有鬼,現在要講科學。”
他仔細朝周英看去,隻見周英臉色蒼白,原先朝氣蓬勃的精神消失得一幹二淨,她雙目無神,頭發淩亂地像雞窩,嘴裏喃喃自語。
周賢湊上前去聽,依稀聽到幾個模糊的字眼,“回來了”“十九歲”“絕不再嫁”之類的。
他聽得直皺眉。
這時,周家二兒媳李月娥進門來,她看了眼躺在床上說胡話的周英,一臉神秘道,“爹,娘,英子這般惦記馮二強,該不會他倆早有首尾了吧?”
王杏聞言操起掃帚就往李月娥身上拍,“我打死你個黑心爛肝的賤貨,你敢編排我閨女,李月娥,你不想活了是吧!”
李月娥邊躲邊嚎,“娘,我可不是瞎說,誰讓英子往閻羅殿走一遭,醒來後不惦記爹娘哥嫂,隻惦記著馮二強那小混混呢。”
她越說越難聽,王杏氣得要往死裏打她。
周賢上前一把奪走王杏手裏的掃帚,又瞪了李月娥一眼,低聲嗬斥她們,“閉嘴!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你倆就不怕被鄰居聽到?”
李月娥不服氣地還要說什麼,被周賢趕去廚房做飯了。
王杏嘴裏罵罵咧咧,把李月娥娘家祖宗十八輩都罵了個遍,這才撲到周英身上哭道,“我可憐的閨女啊,你到底被哪路王八鬼附了身……”
此時,在床上躺了十天的周英仿佛終於有了知覺。
她轉了轉眼珠,眼睛裏有了一絲光彩,伸手抱住王杏略顯臃腫的身軀,嚎啕大哭,“娘,娘!我好苦,我過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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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白石村出了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村支書周賢的掌上明珠周英,竟然和馮家小混混馮二強訂親了。
這事一傳開,十裏八村都聽說了,所有人都納罕,馮二強到底有什麼本事,能被眼高於頂的周英看上。
這事也傳到了知青隊。
白石村是個地處偏遠的村落,來支援的知青人數不少,村裏為了安置他們,特地在村頭蓋了幾間屋子,這年頭,農村條件本身就差,給知青蓋的房子就更差了,幾間茅草屋搖搖欲墜,七八個人睡一間大通鋪。
然而饒是這樣,大部分知青也能苦中作樂,用積極樂觀的態度麵對生活。
錢佳佳在食堂吃過午飯,懷裏揣著兩隻烤紅薯,喜氣洋洋回到知青宿舍,一進門,她就迫不及待道,“安瀾,你聽說了沒,村支書家的周英竟然跟馮二強訂婚了,以後馮二強就不會再來騷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