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心中隱約不好的預感,還是留在這個人身邊的意願大過了討好養父,阿涼想著,如果那人開口,他甘願第一次違抗父親的命運。
當然,他也存了一絲僥幸心理,那就是這個所謂的緊急任務,其實根本沒有來人說的那般重要。
可惜不論他怎麼想,終究沒有等到絲毫回應。
放下餐盤,阿涼最後朝沈疏深深地看了一眼。
“我,先走了。會在午、午夜前回、回來。”
畢竟我們還要一起守歲。
這一句像是保證,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待得少年終於離去,沈疏方才睜開眼。
他的眼型是溫柔瀲灩的桃花眼,睜開眼時渾身的冰雪消融,仿佛一瞬間從冷若冰霜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然而此刻,哪怕單蠢如因緣玉,在被禁言多次後也深諳自己主人溫柔外表下內心深處的冷酷。被關了多次小黑屋後,這次被放出來,它也學乖了,收斂了渾身的光芒,在角落裏靜若寒蟬。
直到沈疏開口問它:“要結束了?”
假裝自己是一塊平平無奇石頭的因緣玉冷不丁被cue:“?”
沈疏扯了下嘴角:“這個世界。”
“啊,對。”
見主人仍是表情淡淡,它終於還是忍不住帶著幾分希冀道:“如果您願意做些什麼……”
沈疏搖頭失笑:“我為何要做些什麼?”
他的視線不可避免地掃到了桌上擺放的餐盤。那盅雞湯已經不再冒著熱氣,原本還算澄黃的湯底變得十分油膩。一旁的麵條坨了大半,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這樣的食物,隻看一眼都讓辟穀多年的沈疏反胃。
他打開門,看了一眼門上大紅喜慶的春聯,轉身頭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間。
小院裏,站著林霄雲與他的兩個暗衛。
林霄雲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倒顯得沒有往日裏的陰沉。
四處打量了一番,他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沒想到啊,這小雜種當年費盡心思搬出來,就是為了住在這種地方。這看著還不如他小時候住的狗籠呢,哈哈哈,你們說是不是?“
兩人自然是點頭稱是。
他逛了一圈,又來到廚房。見灶台上擺滿了半成品的食材,又是好一番嘲弄:“他這怕不是要金盆洗手,去改行當個廚子?真是笑死少爺我了。”
“不過做這麼多菜,雖說今晚是歲除,可他一個人能吃的完嗎?難不成……”他眼珠子轉了轉,“這小雜種開了竅,在這玩上了金屋藏嬌?”
甲大聞言便笑道:“少爺您說笑了,這天底下,又有哪位姑娘能看上二少那種人呢?”
林霄雲笑得更加開懷:“哈哈哈,你這話說得在理。”
“不過之前,他主動幫我辦事,那些錢又是用在了什麼地方呢……”他喃喃自語,稍加思索後還是將這一切拋之腦後。
畢竟這些答案根本不重要。過了今晚,這世上就再也不會有這個人了。
想到這裏,他臉上浮現出狂喜之色,清秀的麵容也因為誇張的表情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正得意間,一陣寒風拂過,林霄雲渾身一顫,手下意識摸向腰間的玉佩,卻意外地摸了個空。
“該死,我的玉佩不會掉在這鬼地方了吧。”
命二人在附近簡單搜索了一番,還是一無所獲,林霄雲的耐心已然告罄。
他命甲二留在這裏繼續尋找玉佩,轉頭對甲大說:“我們先走。”
“我呀,可不想錯過見我的好弟弟最後一麵。”
趁著夜色,阿涼與一小隊殺手一同潛入了明月山莊。
這是一座聞名於江湖的四大山莊之一,莊主是位威望很高的大俠,武功深不可測。平日裏,山莊各處都有許多護衛家奴把守,隻是恰逢新年,莊主仁慈,便許了有親人在外的回家過年。
這也就給了仇家可乘之機。
這次懸賞的主顧要求滅莊主一家滿門,可實際上,如今的莊主並沒有直係親人,唯一的夫人與孩子也都在多年前相繼去世。
隻是莊裏不免還留有一些武功不凡的護衛,為了避免被發現蛛絲馬跡後上報,他們這群殺手的原則一向見一個殺一個。
再次將一個倒黴的護衛拖到暗處一擊斃命後,阿涼頗為滿意地注視著鮮血染紅了自己的手套。今日是佳節,自然不宜見血,更何況他一會還要趕回去與那人一同守歲,恐怕沒有太多時間打理自己。這是他前段日子專門定製的鹿皮手套,如今看起來算得上結實耐髒,以後有機會倒是可以多定一些。
他這樣一邊神遊,一邊手起刀落,很快便與同伴一起殺到了山莊的中心地帶。
屬於莊主的主屋此刻靜悄悄的,漆黑一片。房門虛掩著,看起來空無一人,但阿涼卻清晰地聽見室內傳來粗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