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塵想起來,他當時隻不過對王之源道:“你可以用張張的命,換你王家的富貴,但在我看來,他的命比你的值錢的多。我今日不若和你做個虧本買賣,便用你這條賤命,換你王家的平安,如何?”
張張聽聞,沉默半晌方道:“那這秦家?”說著便不做聲了。
半晌方道:“秦家最大的遺恨便是秦家兒子因殘疾不能讀書入仕。我在這月餘,發覺秦公子對此事並不如表麵看起來那般想得開,反是有著很深的執念。我私心度之,若有人能許他一個前程,那也不是不可能讓他鋌而走險。”
沈塵突然看了看張張道:“你一直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張張絕美的臉,襯著酒後一點紅暈,在冬日裏苦笑了一下。
沈塵道:“昨夜我剛到客棧,這秦家兒子見到我們一行人甚是緊張,我心下原本有些奇怪。
這清風客棧一看便知開了有些年頭,而他招呼起來明顯也是這個行當裏的老人了,對於他這種常年開門做生意的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何以看見我們會緊張?
不過我觀他右手,並非執劍之手,反倒像是常年執筆,連我的護衛從櫃台前經過,他都下意識小心地護著櫃上的筆墨紙硯,生怕被碰倒了。可見他雖是商人,骨子裏卻當作自己是個文人。”
“那你為何今早突然發難?”
“想必是他聽聞你馬上要離開,著急了。走過櫃台的時候,桌上的筆倒了他都未察覺。”
“那你怎知他的目標是我?”
沈塵笑道:“難道是我不成?若是對付我,不至於找個這麼弱的。”
張張想起來秦家兒子經過沈塵的身邊被絆了一跤,那時候他緊張地飛快掃了那灑出來的臘肉一眼。
想必那一跤也是沈塵故意絆的了,那問題便在那臘肉之上。
張張卻還是道:“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
沈塵放佛要打碎他最後一絲幻想,指著廢墟裏的櫃台道:“若我所猜不錯,在那堆筆墨紙硯裏,你定能發現真憑實據。”
張張盯著那堆已經散在地上的廢紙,喊如明上前去翻找。
果然不過一刻,便翻出封薦信來。信中向河南府學誇讚秦家公子勤奮好學,所知淵博,隻因一時疾病所困,落了殘疾,但大程唯才是舉,用人不拘一格,薦他做府學助員,一不必對外交涉,二可展現其才。。。落款卻是梅石傑。不過這落款尚未用印。
信從手中飄落,晃晃悠悠地飄了好遠。
張張啞著聲音道:“梅石傑,乃河南道布政使衙門的書記官,他的夫人,正是我嬸嬸的堂妹。隻是,為何我在這一個月了,他卻並未動手?”
沈塵道:“今日,便是為他遲疑這許久,及他未滿月的孩子,我才願放他一命。”
張張道:“我已經避而不歸,他們為何還要如此相逼?”
沈塵眸子裏一片沉寂,看著張張嘴角微諷道:“張張,你不會以為自己乖乖做個受氣包,忍氣吞聲,便能博得別人的同情吧?你可別天真了,這個世間從來隻認識強者,連曆史都是強者書寫的。”
張張看著沈塵墨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著自己,不由麵色一紅。他早不該是天真的孩子了。
他突然想起來小時候,因為自己神童一般的天賦被其他小孩排斥,他小小年紀背著手一本正經地和他們解釋,誰知他們居然撿起石頭砸破了自己的腦袋。
他爹知道了揉著他的腦袋,把他的頭發揉成一堆亂麻後才道:“小張張,你是爹娘最珍貴的寶貝,你聰明的腦袋更是老天的賜予,其他孩子還沒這個福分。
以後不管因為什麼,若還有人膽敢嘲笑傷害你,你要先打暴他們的豬頭,打完再看要不要講道理。有爹娘給你撐腰,我們小張張可不做個受氣包。”
想著自己這些年在張家的寄人籬下,明知對方的虛偽企圖,卻還是假裝毫無所覺,每日裏笑嘻嘻地放縱自己在世俗裏沉淪。而給自己撐腰的爹娘早不在了人世。
更可笑的是,他們在乎的想要爭奪的東西,他根本毫無興趣,可是他們不相信,一定要靠自己搶過來。
回到房間,沈塵對李金金道:“張張明日要回江南道,如今他傷重未愈,內力大損,隻一個如明也不甚可靠,你帶幾個人一路護送他回去。”
李金金聽聞,嘭地一聲跪了下來,他不敢說不,更不敢說是。他是沈塵的貼身護衛,自幼便跟在他的左右,在他眼裏,十個張張也比不上公子的一個手指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