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陽七脖子上的寶劍頓了頓,而後收回。一名武士鏘然單膝跪在她身側,俯首行禮。
“參見王姬!”
又是許多以膝著地的聲音。陽七被兩名健奴按著,臉緊緊壓著冰冷的凍土。不知是自己還是他人的血慢慢浸透那一片土地,她奮力抬起眼,隻能看見兩隻黑色的馬蹄。
——與四年前何其相似。
馬蹄在她眼前踢踏兩下,停了下來。她聽見高居寶駒之上的女子開口道:“你可是此村村戶?”
“回……王姬。”陽七嗓音嘶啞,她狂亂的腦子稍稍冷靜下來,一時間轉過千種念頭。她喘息了一下才繼續道:“小人,確為稷阪村村戶,曾於稷阪山為山人。四年前離村遊曆,今日方歸。不想卻見如今慘事。小人急怒成狂,衝撞了王姬,請王姬,恕罪。”
馬上女子似乎沒料到這偏僻野村中竟有人能說幾句雅言,不由稍微起了興致。但她卻沒問陽七到何處遊曆,也未問她一個小小山人如何弄到通關文牒,習了雅言,隻帶著些笑意道:“你說你曾在此做過山人?”
陽七心中一緊,以額抵地。“是,王姬。”
女子沉吟片刻,又笑對人言:“你看,這不是上天都不給老六她們兩個活路?”
單膝跪於陽七身側的青鎧武士道:“主上,此人來曆可疑。吾等剛入村就撞見此女,難保不是六王姬和十一王姬混淆吾等視線的詭計。”
陽七聽見馬上女子嗤笑一聲。
“那兩個蠢貨,腦子屎做的一般。她們若真能找人演這麼一出戲,我倒要高看她們一眼。”
還不等青鎧武士出言,女子又道:
“你既說自己做過山人,想必對這座山是熟悉的了。若是能帶著吾等找到逃進山裏的六王姬和十一王姬,那便重重有賞。不然,就要你的命。”
青鎧武士似乎梗了一瞬,但終究未再出言。陽七掙了掙,押著她的兩名健奴得主上示意放開她的手。陽七當即以手貼額,行了一個鄭重的伏禮。
“謝,王姬賜小人報仇之機!小人,必不辱命!”
陽七帶著邯疆一行進了山。
朱勾行走不便,又在之前混亂中受傷,青鎧武士便將她留在稷阪村,著兩健奴看守,隻怕也有人質之意。
陽七在最前方探路,青鎧武士緊隨其後。陽七後來想到,這青鎧武士,王姬口中的阿淮,莫不就是邯三王姬的侍衛長皋淮?托三王姬這些年的赫赫武勳,與她向來形影不離的侍衛長也在天下出了名。
皋淮是個身形偉碩,不苟言笑的女子,自打進山就警惕地盯著陽七一舉一動。相比而言,三王姬邯疆便怠懶許多,似乎毫不擔心陽七是他人派來的細作。
對此陽七不知是該說三王姬對自身實力太過自信,或者對自身眼光太過自信。連陽七都覺著自己恰巧出現在稷阪村,又恰巧認得進山的路過於巧合。不過既然三王姬信著了她,她也正可借著三王姬的手,報滅門殺親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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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四年,山裏有些野徑已經消失了。陽七不得不憑直覺帶著眾人馬在山裏打轉。所幸稷阪山主要的水源等地並無改變,假若那兩位王姬不是太過蠢笨,總會在這些地方找到蛛絲馬跡。
進山第十日,陽七終於在一處山溪邊發現了人跡。
“看樣子她們身邊也就剩了不到百人,隻要能趕上,必將她們一網打盡。”查看過溪水周圍的埋灶之數,皋淮回來稟報道:“她們八成也在這稷阪山裏迷了路,但大方向還是往西去的。主上,這裏離禹國邊界已不遠,萬一她們逃入禹國……”
陽七本來跪在一旁聽著,卻感到一束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身子一凜,感覺半邊身子都火辣辣地疼。
“凡是和王家有直係血緣的女子,是一個都不能留的。要不然,國內那些老物,還有我那父後怎會甘心讓我即位?”邯疆的目光從陽七身上收回,像是感歎般輕輕舒出一口氣。“快些把這些雜碎都弄死吧,我已經開始想念我的小三郎了。”
陽七不知三郎是誰,也不敢問。想必是與王姬十分親近的男子,亦或是寵侍之類。據陽七所知,自三王姬元君早年病故,邯王室就未再為她另聘公子,本人似乎也並不急著續弦。但她身邊卻豢養著許多身份高貴的側室,多是征戰他國時劫掠而來,或得進獻的王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