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飯恩(1 / 2)

陽七當然不知因為一碗湯飯惹出上麵幾番計較。她敲了敲阿茂的們,半晌裏麵才打開條縫來。

“幹嘛?”少年毫不客氣地冷聲問:“有事?”

陽七嘴角抽了抽,覺著自己十分犯賤。但人都走到這裏,沒道理再把飯端回去。便將手裏的碗往前一遞。

“家裏做了些吃食,沒吃完。想著你們或許還沒用,便送來了,也省著大晚上的起火忙亂。”

阿茂聞言怔了怔,這才注意到陽七手裏端著的碗。他們家哪裏是晚上沒做飯,是窮得揭不開鍋了。冬日裏阿父的病總是分外難熬,他賺的錢都給阿父抓藥了,剩下的也就夠蒸幾個黑麵饃饃。阿父病著挨不得餓,要餓就隻能餓自己。

陽七手裏的湯飯還冒著熱氣,裏麵能看見飄著的蛋花和肉沫。阿茂甚至不記得從出生起幾時吃過這樣好的飯。

見阿茂瞅著碗發呆,陽七還以為他是抹不開麵子。便將碗放在灶台上。“我就將碗放這了,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倒了也行。記著把碗洗幹淨還我。”

阿茂還沒回過神陽七就上了樓。等他抬起頭哪裏還有對方的影子?阿茂眼圈發紅,他捧起碗,臉上還是木著做不出男兒家該有的柔弱表情。用袖子抹了把臉,他又抬眼看了通向陽七家的木梯,端著碗轉身進了房門。

房中如想象般空間狹小,還有大半地方堆滿了編製一半的竹簍藤筐和未縫好的衣物。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背著身蜷在屋子一角,捂在被子裏小聲咳著,聽見開門的動靜才轉過身,相貌雖顯蒼老,但還能從眉目間依稀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阿茂,做什麼去了?”他又忍不住咳了幾聲,肺裏喘得像個破風箱。“外麵天黑著,不安全。別往外麵跑。”

阿茂應了聲,端著碗走到父親身邊坐下,又把他扶起來。

“樓上鄰居做了吃的,沒吃完,就給咱們捎帶了一碗。阿父,您趁熱吃吧,裏麵還有蛋和肉呢。”

男人聞言便笑了。

“住在咱們院裏的,哪能有飯多到吃不完要送到別家的道理,更何況是這麼好的吃食。”

阿茂聞言抿抿嘴,低下頭不說話。男人拿他也沒辦法。

“你說你,怎麼長成了這麼個強驢似的性子。整日裏木著張臉半句軟化也不會說,以後可有哪家女人討了你去?”

“我做什麼讓人討了我去?”阿茂仍舊低著頭,他的眉色極重,卻有一雙深邃多情的眼和豐潤柔軟的唇,就像他阿父一般。“我一輩子守著阿父一起過。”

男人一聽便落下淚來。

他年紀雖長,但落淚時卻仍能令見者心傷。

“我總覺得,我活著,喘得每一口氣,都是拖累了你。若你不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若你……有個康健的阿父,哪怕,沒有阿父……也總比現在活得輕鬆自在。”男人抬起一雙淚眼,同阿茂恍若水中倒影。“可我又怕,又怕我閉了眼,這世上可就隻剩你獨一個了。你這麼個性子……你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可怎麼辦啊!”

阿茂垂著頭,弓著背,淚痕早就布了滿麵,可仍舊咬著牙沒哭出聲。男人披著一身長發,伸手摸了摸阿茂亂蓬蓬的一頭卷毛,眼中透著傷感和憐憫。

他歎了口氣。

“好了,別哭了。飯都要涼了。”他接過碗吃了兩口,又塞到阿茂手上。“快吃吧,阿父知你又背著我偷偷挨餓了。你這傻子,合該先把自己喂飽才是。你若餓死了,阿父也活不成了。阿父就算死了,也不是你死了,總歸是自己活命才最重要,你得想要活啊!”

阿茂一邊挨著訓,一邊哭著把飯和阿父分著吃了,好像隻吃出了眼淚的味道,有些可惜了。男人沒一會就體力不支昏睡過去,阿茂給父親掖好被子,看了一眼空碗,開始編竹筐。

燈光如豆,月上中宵。

阿茂大概看了十五六七八次空碗,終於把竹筐放下,端著碗站起身。來到井邊把碗洗得幹幹淨淨,阿茂抬頭看看房門緊閉的二樓,這才想起夜已深了。

於是阿茂守著碗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阿茂便起了床。他本就習慣早起,但今日起得似乎格外早些。

他端著碗出了門,想了想又把碗放回去,找個穩妥的地方好好安置了,這才開始燒水做朝食。

依舊是一鍋黑麵饃饃,一旦涼了就硬得和石頭一般。他拿了一個放在自家的破碗裏,又拿了一個揣到自己懷裏。想起昨晚剛吃過半碗熱湯飯,就又把饃饃放回去。走了兩步轉回頭,阿茂抓起三個黑饃饃瞅瞅樓上。喜滋滋捧著三個饃回到屋中,發現阿父已經起了,目光落在那個被供奉在高處的碗上。